一、引言

2018年7月，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等部门联合发布的《关于扩大进口促进对外贸易平衡发展的意见》中，鼓励进口支持国内产业转型升级的技术、设备及零部件。可见扩大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对于促进国内产业转型、优化升级具有重要意义。近年来, 我国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在国内进口总贸易中的份额不断提高, 进口贸易结构也趋于优化, 但是我国各省份高新技术产业的进口水平之间差距极大。2019年，高新技术产品进口前五大省市(广东、江苏、上海、四川、北京)的进口额就约占国内高新技术产品进口总额的73.50%。由此可知, 发展水平不同地区的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存在很大差距, 其进口空间格局也必定存在差异。在这种情况下, 不同省份的高新技术产业进口空间格局如何演变?何种因素会影响到省际高新技术产业的进口?就成为我们当前需要解决和研究的一个基础性理论和现实课题。本文对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格局以及影响因素的研究，不仅具有促进区域协调、贸易平衡发展的理论意义，也具有推动高新技术产业进口高质量发展的现实意义。

目前，与本文有关的文献有两类：一类是在高新技术产业格局方面，多数学者从省际层面以不同尺度对高新技术产业格局进行研究。如郭泉恩等采用核密度方法分析高技术产业创新的空间分布特征；^[1]王彬燕等运用发展率指数和基尼系数研究中国高技术产业及细分行业综合发展水平的时空格局；^[2]衣保中等运用产业集聚指数(EG)、区位熵指数和全局自相关方法分析中国高技术产业时空格局演变；^[3]丁浩等综合测度高技术产业科技创新能力，并采用全局、局部自相关分析探索其地理空间集聚特征；^[4]刘和东等运用全局自相关分析高新技术产业创新产出空间格局特征；^[5]刘洁敏等通过本地产品显性比较优势来分析中国国内高技术出口产业地理演化趋势；^[6]冯德连等通过全局、局部自相关研究长江经济带高新技术产业出口地理分布和空间集聚特征。^[7]另一类是在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影响因素方面，学者多从我国高新技术产业整体角度研究其进口影响因素。如周坤等发现种类增长和规模效率增长分别推动中国高技术产品进口增长和进口增长效率水平的提高；^[8]魏浩等认为，国内外专利保护强度的提高都会促进中国高新技术产品进口；^[9]问泽霞认为，高技术产品进口溢出受研发投入的影响；^[10]刘娟等认为，知识产权保护强度的提高会通过集约边际促使中国高新技术产品进口下降；^[11]许陈生等认为，知识产权保护并不能显著促进我国高技术产品进口，并且知识产权保护对我国东中西部地区的高技术进口的影响存在区域差异性；^[12]柒江艺等通过引力模型发现，知识产权保护、经济水平等因素影响高技术产品进口。^[13]

综合现有文献来看，从省际或区域层面对高新技术产业格局的研究，以及从高新技术产业整体角度对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影响因素的研究较多，但从省际层面对高新技术产业进口的研究较少，目前鲜少发现从省级层面高新技术产业进口格局演变进行研究的文献。这是高新技术产业进口研究上的一个重要缺口。本文采用省级面板数据，探究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空间格局及影响因素，以期为促进国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空间布局优化提供参考依据。

二、研究方法和数据来源 (一) 研究方法

1、空间基尼系数

空间基尼系数可衡量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空间集聚程度，公式为：^[14]

$ G=\sum_{i}^{n}\left(S_{i}-X_{i}\right)^{2} $

(1)

其中，G为空间基尼系数(0≤G≤1)；S_i为i省份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占全国高新技术产业进口的比重；X_i为i省份进口额占全国进口的比重。

2、标准差椭圆

标准差椭圆可反映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空间区位特征。标准差椭圆分析一般包含分布重心、长短轴标准差、方位角等，公式为：^[14]

$ \overline{X_{w}}=\frac{\sum\limits_{i=1}^{n} w_{i} x_{i}}{\sum\limits_{i=1}^{n} w_{i}} \quad \overline{Y_{w}}=\frac{\sum\limits_{i=1}^{n} w_{i} y_{i}}{\sum\limits_{i=1}^{n} w_{i}} $

(2)

$ \sigma_{x}=\sqrt{\frac{\sum\limits_{i=1}^{n}\left(w_{i} \overline{x_{i}} \cos \theta-w_{i} \overline{y_{i}} \sin \theta\right)^{2}}{\sum\limits_{i=1}^{n} w_{i}^{2}}} $

(3)

$ \sigma_{y}=\sqrt{\frac{\sum\limits_{i=1}^{n}\left(w_{i} \overline{x_{i}} \sin \theta-w_{i} \overline{y_{i}} \cos \theta\right)^{2}}{\sum\limits_{i=1}^{n} w_{i}^{2}}} $

(4)

$ \tan \theta=\frac{\left(\sum\limits_{i=1}^{n} w_{i}^{2}-{x}_{i}^{2}-\sum\limits_{i=1}^{n} w_{i}^{2} \bar{y}_{i}^{2}\right)+\sqrt{\left(\sum\limits_{i=1}^{n} w_{i}^{2}-{x}_{i}^{2}-\sum\limits_{i=1}^{n} w_{i}^{2} \bar{y}_{i}^{2}\right)^{2}+4 \sum\limits_{i=1}^{n} w_{i}^{2}-{x}_{i}^{2} \bar{y}_{i}^{2}}}{2 \sum\limits_{i=1}^{n} w_{i}^{2} \bar{x}_{i} \bar{y}_{i}} $

(5)

其中，x_i、y_i分别代表空间区位(x_i，y_i)距离分布重心的相对坐标；w_i表示权重；θ为方位角；σ_x、σ_y分别表示x轴、y轴标准差。

3、全局自相关

全局自相关可反映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在整个地理范围内的进口集聚模式，公式为：^[14]

$ \text { Moran's } I=\frac{n \sum\limits_{i=1}^{n} \sum\limits_{j \neq 1}^{n} w_{i j}\left(z_{i}-\bar{z}\right)\left(z_{j}-\bar{z}\right)}{\sum\limits_{i=1}^{n}\left(z_{i}-\bar{z}\right)^{2} \sum\limits_{i=1}^{n} \sum\limits_{j \neq 1}^{n} w_{i j}} $

(6)

其中, Moran′s I为全局空间自相关系数；z_i、z_j分别为省份i、j高新技术产业观测值；表示高新技术产业平均观测值；w_ij表示反距离空间权重矩阵；n表示省份数量。

4、局部自相关

局部自相关可测度中国大陆各个省份与临近地区的差异，并根据LISA集聚图判断局部地区高新技术产业进口空间集聚特征，公式为：^[15]

$ I_{i}=\frac{\left(Z_{i}-\bar{Z}\right)}{S^{2}} \sum_{j} w_{i j}\left(Z_{j}-\bar{Z}\right) $

(7)

其中，$S^{2}=\frac{1}{n} \sum_{i=1}^{n}\left(z_{i}-\bar{z}\right)^{2}$；z_i、z_j分别为省份i、j高新技术产业观测值；z表示高新技术产业平均观测值；w_ij表示反距离空间权重矩阵；n表示省份数量。

(二) 数据来源

本文样本包括中国31个省域(不包括香港、澳门和台湾)，其高新技术产业进口数据均来源于国研网中国库，主要基于ArcGIS10.7进行空间计算，空间参考为Krasovsky1940 Albers投影。文中地图基于从国家测绘地理信息局标准地图服务网站下载的审图号为GS(2019)1822号标准地图制作，地图无修改。

三、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空间格局演变 (一) 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空间分布特征

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格局分布越来越均衡，但东强西弱局面仍然固存。图 1以2009年、2014年和2019年为代表，展示了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空间分布情况。具体表现为，2009年，进口高值区和较高值区仅分布在东部沿海地区；2014年，东部沿海地区进口有些许增加，而中部省份的四川、重庆、河南进口进一步增加，成为中值区，陕西、安徽进口也相对较快；2019年，东部沿海地区进口相对稳定，而中西部地区进口势头猛劲，范围持续高涨，四川成为较高值区，较高值区数量有所增加，中值区则在中部地区大范围连片分布。这说明国家这些年主要关注全面协调发展和均衡发展，在部分战略向中西部省份倾斜的情况下，中西部省份不断追赶使进口格局朝着更加均衡的方向发展，但是东部沿海发达省份始终占据优势主导地位。

(二) 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空间集聚程度特征

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总体趋于集聚。空间基尼系数(见图 2)结果显示，从集聚程度大小来看，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区域空间基尼系数前期在0.02左右波动，集聚水平较低，但后期远大于0.2，表现出高度集聚水平；从演变趋势来看，高新技术产业进口2009-2015年平缓波动下降，2015-2019年快速上升，空间集聚程度整体呈增强态势。

(三) 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区位特征

2009-2019年中国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分布总体上呈现稳定的“东北-西南”格局，分布范围呈向内陆偏移扩张趋势(见图 3和表 1)。分布重心位于江西与湖北交界处附近，移动方向表现出向南偏西的移动趋势，但大部分年份都位于江西九江境内，可能受东部沿海省份和湖北等中部省份的带动，促使江西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增速较快。椭圆空间覆盖范围包括华东地区、半域的华中地区以及广东，并向内陆呈层层扩张态势，扩张范围主要是半域的华中地区，说明湘鄂豫等中部省份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增长对进口分布格局拉动作用很强。从2009-2019年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数据可知，湖北、湖南和河南的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增长率远超全国增长率。方位角呈现小幅波动变化态势，对椭圆方向性没有明显影响，保持原有格局；长半轴和短半轴分别呈缩短、延长态势，表明在东西方向扩散，在南北方向收缩，且扩张程度大于收缩程度。东部沿海地区高新技术产业进口整体高于中西部，但通过“西部大开发”“中部崛起”“承接产业结构转移”等战略，中西部承接发达地区的高新技术产业转移，导致高新技术产业发展增快，带动进口区域分布向内陆迁移。

(四) 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空间格局关联特征

1、全局自相关分析

通过ArcGIS软件测算2009-2019年中国大陆31个省份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在地理空间上的关联特征。由全局Moran′s I系数结果可知(见表 3)，全局Moran′s I系数均为正值，且都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分布具有很高的趋同性，呈显著的正向“集聚”特征，即高新技术产业进口水平相近的地区在地理空间上趋于临近。

2、局部自相关分析

通过ArcGIS软件进一步计算2009-2019年中国31个省份与周围地区高新技术产业进口的具体集聚特征，并将LISA集聚图汇总成表 4，其中四个不同类型包括高-高集聚区(H-H)、低－高集聚区(L-H)、低－低集聚区(L-L)、高-低集聚区(H-L)。结果分析表明：

第一，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呈现两极化模式。由表 3可知，H-H集聚区主要位于发展水平高的东部地区，相对地，L-L集聚区则位于发展落后的西北和西南部分地区，主要有新疆、西藏、青海、甘肃等，整体呈现两极化进口现象。原因可能是，H-H集聚区可凭借自身雄厚的基础优势，如经济水平、高技术吸收效率、研发能力、科技人才吸纳等优势，来对接国际高端技术，并快速吸收消化从而转换为自身独特的技术。而L-L集聚区受经济发展迟缓、基础设施落后、科教资源不足等影响，导致高新技术产业进口能力薄弱。

第二，中国高新技术产业的H-H集聚省份新增成员大多位于华中地区，如安徽、江西、河南、湖北等，而京津冀等北方省份则慢慢退出高新技术产业“高水平俱乐部”。我国东部沿海地区及部分中部地区，如江苏、上海、浙江等和安徽等高新技术产业集聚水平较高，且空间集聚联系紧密。由于东部地区高新技术的渗透作用以及辐射效应影响，江西、河南、湖北、湖南等邻近的中部省份的高新技术产业规模有一定程度的提高，产业集聚效应也明显增强。而北方省份的退出原因可能是东南沿海地区政府相关部门高度重视科技创新投入高于北方省份，近年的R&D经费投入明显(国家统计局)。

四、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影响因素实证分析 (一) 模型设定

本文借鉴前人研究，模型设定如下：^[16]

$ \begin{aligned} \quad H I M_{i, t}=\alpha_{1} T M A_{i, t}+\alpha_{2} J S_{i, t}+\alpha_{3} R \& D_{i, t}+\alpha_{4} L_{i, t}+\\ \alpha_{5} F L_{i, t}+\alpha_{6} F D I_{i, t}+\alpha_{7} O P_{i, t}+\alpha_{8} G S_{i, t} +C_{i, t}+V_{i}+D_{t}+\epsilon_{i, t} \end{aligned} $

(8)

其中，i表示省份；t为2009-2019年；HIM为高新技术产业进口额占GDP比重；TMA为技术市场成交额占GDP的比重；^[17] JS为发明专利申请数量；^[18] R & D为实验与发展内部经费占GDP的比重；L为R&D人员折合全时当量；^[19] FL为金融机构贷款余额占当年名义GDP的比重；^[20] FDI为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额占GDP的比重；^[21] OP为进出口额占GDP的比重；^[22] GS为政府科技财政支出占GDP比重；^[23]C_{i, t}为常数；V_i为地区固定效应；D_t为时间固定效应；$\epsilon_{i, t}$为随机干扰项。变量表述详见表 4。

(二) 实证结果及分析

本文同时控制地区和时间效应，对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数据进行双固定效应回归分析。但是在双固定效应模型中有部分变量不显著，因此先对变量进行相关性分析，再根据解释变量与被解释变量的相关性分别进行双固定效应回归，如表 5。

根据回归结果分析可知, 对外开放显著促进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 因为对外开放水平更高的地区率先享有国家优惠政策扶持、具备资金、人才等优势，高新技术产业快速发展和成长，有能力承接国际高端技术。研发经费投入强度在(1)(4)中均不显著，只在(5)中显著，说明其对高新技术产业进口的显著性受到金融发展水平等因素的综合影响。研究与试验发展(R&D)人员折合全时当量对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是负向作用，说明了国内研发的高端人才对高新技术产业发展的重要性，有助于国内高技术创新，减少不必要的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实际利用外商投资额占GDP的比例增加，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也会相应增加，这说明吸引外资可以成为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增强技术创新和技术吸收的重要来源。技术市场成交额的增加会促进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因为活跃的技术环境有利于技术提升和创新，利于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和进口。金融发展水平对高新技术产业进口有不显著的正向影响, 可能原因是金融机构可通过履约贷、小微贷等信用贷款扶持高新技术产业发展，但因为一些体制机制问题，科技信贷还不能很好地服务于高新技术企业。发明专利申请数量和政府参与度对高新技术产业进口作用均不显著，并且影响也不确定。

(三) 稳健性说明

为保证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影响因素以及模型的稳健性，本文借鉴已有研究方法，^[23]去掉回归(1)(5)中不显著变量，对剩余变量进行回归，结果如表 6。回归结果中(6)对应(1)和(2)，(7)(9)分别对应回归(3)(5)。经检验发现，主要变量的回归系数与显著性未发生明显变化，只有R&D由显著变为不显著，这个结果与前文的看法一致，R&D的显著性受金融发展水平等因素的综合影响。另外，在回归(1)(5)中，随着变量增加，主要变量的显著性也未发生改变。因此可知，模型中主要变量的回归系数具有一定稳健性。

五、结论与建议 (一) 结论

运用空间基尼系数、标准差椭圆、全局自相关、局部自相关，考察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空间格局演变，并使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来探究影响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的因素，得到如下结论：

1、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格局朝着均衡化发展，但东强西弱局面仍然固存。

2、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总体趋于集聚特征，且呈增强趋势。

3、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分布总体上呈现稳定的“东北-西南”格局，分布范围呈向内陆偏移扩张趋势。

4、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具有趋同性，呈显著的正相关集聚特征。

5、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呈现两极化模式。H-H集聚区主要位于东部沿海地区，L-L集聚区则主要位于部分西北和西南地区。

6、对外开放程度、R&D人员折合全时当量、实际使用外商直接投资额和技术市场成交额对中国省际高新技术产业进口影响较为显著，研发经费投入强度显著性不确定，而政府参与度、发明专利申请数量、金融发展水平的影响则显著性不强。

(二) 建议

1、搭建区域高新技术交流平台，强化跨区域技术辐射效应。高新技术产业进口高水平地区和低水平地区可借助技术市场，打破距离限制，创造活跃的技术环境，充分发挥技术扩散和知识溢出效应。

2、引导更高水平对外开放，吸引外资。创造良好的投资环境，提升高新技术领域的实际利用外资比重，借助外商直接投资带来的竞争效应激发国内高新技术企业的创新活力。

3、加强对高层次技术人才的培养和优化。高端技术人才在技术引进、消化、吸收和再创新这一系列过程中居于重要位置。但前面的实证结果表明，R&D人员折合当量明显地抑制高新技术产业进口，这反映了我国R&D人员数量虽多，但是高端人才缺乏，低端人才泛滥，人才培养需要有从“量”到“质”的转换。

4、提高政府参与度，加大研发经费投入强度。政府应该增加财政性科技支出，完善经费投入结构，强化政府科技创新支持政策，保障R&D经费投入持续增长。

5、调整金融、专利申请等方面制度，促进高新技术产业进口。金融机构可通过简化贷款审批手续、放宽贷款门槛，从而放松高新技术企业进口信贷，扩大企业高新技术产品进口。政府可出台提高专利申请和审核标准方面的政策，并鼓励高科技发明专利的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