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处陕西关中地区的韩城,历史上人才辈出,文化底蕴深厚,今所见建国前所编方志及当地遗存石刻中,有不少诗歌录存了本地很多珍贵史料。其中尤以历代官员、文人所创作吟咏司马迁祠墓诗最为典型。今所见收录咏司马迁祠墓诗的韩城方志,主要有明代苏进、张士佩纂修万历十五年刊本《韩城县志》,清代毕沅、傅应奎纂修乾隆四十九年刊本《韩城县志》,赵本荫修、程仲昭纂民国十四年石印本《韩城县志》等。这些方志及司马迁祠墓碑石,共录吟咏司马迁祠墓诗作近百首,透过其文字,祠墓文物历史上不同时期存在状况,祠墓历代整修情况,祠墓景观变化及人们拜谒、祭祀祠墓信息等,均可得到较直观了解。
一 祠墓景观变化司马迁祠墓位于陕西省韩城市芝川镇梁山。梁山,为韩城西部横贯南北之山,因山顶平直似栋梁得名。朱熹《诗集传》谓:“梁山,韩之镇也,今在同州韩城县。”[1]216《韩城县志》云:“梁山在县西北九十里。”[2]58司马迁葬此地后,何时立祠祭祀,已不可知。其祠墓有记载的历史,始于西晋永嘉四年(310)。《水经注》卷四载:“(子长) 墓前有庙,庙前有碑。永嘉四年,汉阳太守殷济瞻仰遗文,大其功德,遂建石室、立碑树桓。”[3]105
自西晋永嘉四年殷济修葺祠墓之后,历整个北朝及隋唐易代漫长历史时期,这座祠墓状况如何史书并无明载。直至中唐,有关此祠墓信息,才在中唐诗人牟融《司马迁墓》一诗中有所透露:
落落长才负不羁,中原回首益堪悲。英雄此日谁能荐,声价当时众所推。一代高风留异国,百年遗迹剩残碑。经过词客空惆怅,落日寒烟赋黍离。[4]5311
此诗赞司马迁才华绝代,也为他替李陵辩解而遭腐刑深抱遗憾与同情。有由诗知中唐时期司马迁墓十分残破,没有祠庙,更无后人所见高大树木,整个墓地似乎只有残碑可观。
北宋英宗治平元年(1064),在韩城知县李奎所写诗中,有“荒祠临后土,孤冢压黄河”之句,又有“丛生荆棘迷坟冢,旧画龙蛇照庙庭”[5]5-6之句,可知此时司马迁葬地,不知何时建了祠庙,庙庭墙壁上还有古旧的龙蛇壁画,但墓地四周仍然杂草丛生,整个祠墓无人收拾打理,十分荒凉。李奎踏访约半个多世纪后,至北宋宣和时期,司马迁祠墓曾有过一次较大规模整修,主持这次修缮活动的,是时任韩城县令的东鲁(今山东) 人尹阳。尹阳所作《修太史祠记》云:
宣和七年秋,予始官韩城,寻遗访古,乃在少梁之南、芝川之西,得太史之遗像焉。予咨嗟而致式之,因低徊周览,则栋宇甚倾頺,阶戺甚卑坏,埏隧甚荒茀。惟是,享尝缺然不至。予乃愀然发喟,属诸耆老而告之曰:“司马公文为百世之英,而所居不能蔽风雨;学为继述之渊,而所藏不能去荆榛。今洪河汨流,漾乎前也;中条崛起,峙乎东也。河岳深崇,气象雄浑,公文实似之。而冢庙卑庳如此而不称公之辞与学也,甚矣!独不为邦人之耻欤?”予乃率芝川之民,择其淑韪而好事者凡一楹桷,至于瓦甓门疏之用,悉以资之。即公之墓为五架四楹之室,又为复屋以崇之。[2]574
在尹阳所写《芝川新修太史公庙诗》中,首句即称颂太史公文辞才力“有如黄河流”,并对其开创著史体例及穷高极远、搜寻胜境的著史之旨大加颂扬,同时对祠墓“惨淡连古丘”“甍摧瓦落风萧飕”之状作了描绘。从记文与诗的记述看,这次整修活动大致奠定了今天所能看到的司马迁祠墓基本规模。
至南宋时期,司马迁祠墓的祭祀又变得冷清,庙貌虽存,但墓地四周荒凉无比。在金大定三年(1163) 进士、宋宁宗嘉泰三年(1203) 十月曾出使过南宋的金户部郎中高有邻所写《司马太史庙》一诗中有反映。高诗云:“古庙风霜香火冷,白云衰草满平原。”[5]18韩城此时属金人统治区,对这个由北方游牧民族所建立的政权来说,汉化正在进行之中,故司马迁祠墓不被祭祀,祠荒墓古,自在必然。
宋以后的元明清各代,司马迁祠墓曾不断修葺。其庙貌变化、祭祀情况,也都可从文人所作祠墓诗文可见。如元代乡贡进士、延祐间(1314-1320) 曾任延安路儒学正的韩城人段彝,在他为延祐年间韩城知县鲁花赤罗里的一次修缮活动所作题记中,述当时祠墓状貌云:“治城之南里,仅一舍,有镇号芝川。镇之阳道之右,有茔曰汉太史司马迁也。内树贞珉,历更劫火,年纪绵远,辞翰剥落,弗可考也。后存巨冢,互嵌山石,刻诸新诗雄文,乃宋金巨人魁士之作也。”[2]579其诗云:
我公奉命来帝乡,下车睹此心弗遑。构祠洁尔修蒸尝,荐新黍稷唯馨香。它山伐石勒铭章,告于厥后俾勿忘。[2]580
从段彝诗文可知,当时的司马迁墓坟冢是与山石“互嵌”一起的,石头上还刻有宋金时代“巨人魁士”们的“新诗雄文”。这次祠墓修葺结束以后,曾刻石立碑,举行了祭献仪式。
司马迁祠墓下面的台阶何时所建已难确知,但至少在清康熙十年(1671),这些台阶就已经存在。在康熙十年始任韩城县丞的上海人张天培所作《题太史公祠墓》诗中,有“层台千级耸霄宫”之句[5]54,由此知,今所见九十九级台阶,在当时就已存在。这有可能是始于康熙七年(1668) 的由韩城县知事翟世琪主持修整的结果。翟世琪主持的这次修缮活动,前后持续了六七年,张天培写下这首诗的时候,修缮活动还没有最后告结,但是显然祠墓下面的道路已经整修完毕。所以,“层台千级”这样的词句,实不乏对修缮祠墓者的美颂。
至于祠墓前的坡道何时被称作司马坡,至少从明嘉靖十五年(1536) 就已开始。明人郭宗傅所作《重修司马公祠记》称:“在韩城县芝川镇南陆北际半岩之间,为公墓所在,因号司马坡,而建祠焉。”[2]608至清顺治十二年进士、韩城人程必昇诗《太史公墓》亦云:“三里芝阳镇,一丘司马坡。”[2]747这都是“司马坡”一词较早的文字记载。
清代的司马迁祠墓一度十分破败,后虽屡次修葺,保护情况却很差,这种情况在清人所作咏司马迁祠墓的诗歌中多有反映。如康熙元年(1662) 担任韩城知县的尹龙光所作刻石诗《题司马太史子长祠》云:“荒冢天地老,孤祠暮云封。龙门伊在望,残碣伴青松。”[6]220这种情况和清初“关中三李”之一李因笃当时所见略同。李诗《寄题子长墓》云:“尚余古柏风霜苦,空对长河日夜深。”[2]760言下之意,祠庙建筑已零落殆尽,只有古柏尚好。因祠墓毁坏严重,故康熙七年,韩城知县翟世琪主持修葺,历时六七年告成。但在康熙三十八年(1699) 任职韩城县令的康行僴笔下,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破败之象。康诗云:“低回春草外,断碣异吾闻。”[2]748不言祠庙,只说残断的石碑倒卧春草之外。于是,这位县令又主持了修整之事。与之同时的关中著名学者、合阳人康乃心有诗赞之:
司李高岩吏,卓然董贾才。此邦为令尹,断岸起层台。柳色烟汀见,鸿飞绝塞来。夕阳云水外,絮酒得徘徊。[2]751
该诗对重新修葺后的司马迁祠墓高峻之势,写得十分逼真。另外,康行僴自己所作《重修子长祠》也说:“檐瓦孳黄雀,□垣宿白云。绸缪旧祠宇,伏腊喜馨闻。”[2]748都说明这次维修十分成功。但是时过八年后,在韩城知县周渭笔下,这座古老的祠墓又残破不堪。周诗云:“长飚吹袂陟嵯峨,司马残碑卧薜萝……平川秋草烟沉晚,翠柏夕阳鸦噪多。”[2]768而在乾隆年间张开东的笔下,祠墓前坡道、道旁树木、司马迁塑像、祠庙后的坟墓形态、近旁的殷济与左懋第墓,以及整个祠墓中的碑石等,都有十分细致周到的记述、描写。这首刻石诗《司马坡行》是这样写当时庙貌的:
夹道柏林怪且秃,但闻风吹声凄然。促拜公殿盼颜色,神腾光溃转渥丹。宫衣亵弁仍端坐,似有愁怨摧肺肝。左右侍者齐拱列,一持书册一捧冠。匠人不言容惨寂,徒令观者心悲酸。庙后屹然立高冢,冢头柏曲双龙蟠。不知何年墓石裂,只今封域花砖团。前有汉阳殷太守,后有韩城左郎官。翟君更作世家谱,长碑累书竟日看。[7]552
从张开东的描写看,当时的司马迁祠墓保护得还算不错。柏林、神像、侍者都在,墓石虽然开裂,但是坟陇有花团砖镶裹。翟世琪刻留的石碑字迹清晰,文字很长,作者居然看了一天。这种情况在嘉庆十九年(1814) 任职韩城县令的张琛笔下,似乎还有留存。张诗云:“四壁韩原峻,松楸一带青。冢高埋圣笔,河岳护文星。”[6]257显见当时梁山一带生态环境还好。但是时过20余年后,到了鸦片战争前后魏源笔下,司马迁祠墓则又完全变成了荒野之地。如魏源所作刻石诗《太史公墓》云:“萧瑟嵯峨地,牛羊樵牧登。”[8]255
二 民间祭祀与祠墓植被前已有述,司马迁祠墓的民间祭祀,从现有文献记载看,应当是从北宋开始的。北宋宣和时期在韩城担任县令的尹阳,从他所作《修太史公祠记》及诗可知,这位县令,当时不仅创作了祭祀司马迁祠墓时娱神的歌诗,教当地百姓传唱,还在韩城当地百姓中,对司马迁的历史贡献进行了不遗余力的宣传、启蒙,这也大概是历史上,民间广泛了解司马迁其人其事的第一次。从此后,韩城民间才真正开始形成了对司马迁祠墓进行民间祭扫的风气。所以,北宋末期的尹阳,在司马迁的介绍史上,应是一位不可忽略的人物,韩城百姓对司马迁及其祠墓的真正认知,从现有史料看就是从他开始的。
入南宋后,韩城成为金人统治区域,由尹阳时代开始的韩城民间祭祀司马迁祠墓的传统,似乎还持续过一段时间。如金大定年间(1161-1189) 进士、韩城人赵振在其所作《重修汉太史公墓碣记》中,这样写道:“及其卒也,葬于梁山之岗,至今韩人享祀不绝。惜乎,时代历久,旧冢倾颓。”[2]576这说明当时虽有祭祀,可能已不是很频繁,因为祠墓之破败已相当厉害。这个情形,在同时代诗人高有邻笔下,有很清楚的描写。他说:“古庙风霜香火冷,白云衰草满平原。”[5]18
宋金以后的元代,韩城民间对司马迁祠墓的祭祀活动,很大程度上已经中断。元代延祐间韩城人段彝,在他所撰《重修汉太史祠记》后所附诗歌中,这样写道:“它山伐石勒铭章,告于厥后俾勿忘。”[2]580说明这座祠墓很有被人们遗忘的危险,所以他才如此强调。这也等于说,司马迁祠墓,其实当时已经不再被当地人按时祭祀了。
祠墓的再度被当地人祭祀在明代。明英宗正统三年(1438),司马迁祠墓又经历一次整修,主持其事者乃时任韩城县令李简。李所作《重修太史司马庙诗》之序文云:
庙年久日以坏,而神像伊然若有生气。昔维九月,陕西大参风阳年公富大有案临是邑,访求古今贤哲,道经祠旁,登而礼焉,见其庙颓坏。顾芝川山水秀丽,厥土沃壤,厥民繁夥,厥俗事神,呼耆老而谕之曰:斯庙祀汉太史司马迁也。迁作史述陶唐以来迄于麟止,上下数千年,功光史籍,故其生而聪明,殁而神灵必有阴骘尔民也。[2]680
其诗又云:“翼翼斯庙有门有廊,荐以溪毛奠以酒浆”,“春而有祈秋而有报,猗千万年君子是效”。由此知正统三年时的司马迁祠庙虽已颓坏,但庙中神像尚好,经重新修整后祠庙有门有廊,庙貌焕然一新。而当地百姓哪怕最年长者,似都已不晓祠庙所祭者有何功德,故任职当地的官员不得不召集他们予以申说,并立下春秋祭祀规矩。这次整修及宣传效果应不错,因为时过32年后,任职陕西的布政司左参政于璠及时任陕西按察副使、提督学政的伍福,都曾参拜过此地。在他们眼中,司马迁祠堂十分完好,庙中神像也栩栩如生,整个祠墓松柏成荫、气象葱郁。于璠《题太史司马迁墓》诗言庙中神像“数茎白发欺霜雪”[2]755;伍福《过汉太史司马迁墓》诗称祠墓“云霞五色凝生气,松柏千秋锁墓台”[2]758,都应是写实之笔。
大概也是在明英宗正统三年,由县令李简主持的这次整修活动中,司马迁墓及其祠庙四周栽种了松柏作为植被。因为此次整修30多年后,在明人伍福诗里,第一次出现了描写司马迁祠墓松柏之句“松柏千秋锁墓台”,这在前人诗中是没有出现过的。如北宋李奎作于英宗治平元年(1064) 的咏司马迁墓诗,称所见司马迁墓还是“丛生荆棘迷坟冢”[5]6之象,没有柏树;另由元代韩城人段彝诗文可知,他当时看到的司马迁墓坟冢还是与山石“互嵌”一起。由此知,宋元时期司马迁祠墓四周,包括他的坟陇,是没有栽种松柏的。松柏的栽种应该是在距今570余年的明正统年间。
因为在上距明正统三年(1438)99年之久的嘉靖十五年(1536),郭宗傅写了一篇《重修司马公祠记》,此文对祠墓祭祀及墓头柏树有十分清楚的记述,这些文字可印证上述判断。郭文云:
在韩城县芝川镇南麓北际半岩之间,为公墓所在,因号司马坡,而建祠焉,盖古迹也。岁时,则镇之父老率子弟而祠飨焉,盖旧俗也。……墓端一柏,直上参天,晴则翠色凌风,雨则叆叆莹浴,雪则白贲堆琼,而碧颜尤澈。以至夜之苍龙,月之辉映,霜露之濡,历斗牛之相连,雷霆之相震荡鼓舞,随时所遇,变态出神,不可枚举。若有以昭公之文章者,盖奇观也。[2]609
由此知在明嘉靖年间,司马迁祠墓的民间祭祀已蔚然成风,而墓头柏树则长势奇特且旺盛无比。
清康熙年间,山西安邑人康如琏、康行僩父子,曾先后在陕西任鄠县、韩城县令,他们都踏访过司马迁祠墓,且都有诗歌留下。其诗中都写到了今所见司马迁墓屈曲盘旋的古柏。如康熙二十一年(1682) 在任鄠县县令的康如琏《司马迁墓》诗云:“于今塚上柏,郁郁复葱葱。”[2]735康熙三十八年(1699) 任韩城县知县的康行僩《司马子长墓》诗亦云:“古柏生新翠,龙蟠太史坟。”[2]748两诗作时相差17年,但他们所见司马迁坟头柏树长势之旺盛都是一样,且他们都称其为古柏,可见这颗长相奇特的柏树,在清代以前就有了。从明正统三年(1438) 县令李简修整司马迁祠墓栽种这株柏树,到康氏父子拜谒祠墓又过了230多年,所以称其为古柏是恰当的。
三 守墓人设置及太史公故事的传播历史上,第一个给司马迁祠墓设置守墓人的是明代惠州著名“三尚书”之一叶梦熊。叶梦熊为嘉靖四十四年(1565) 进士,《大清一统志》谓其于明穆宗隆庆六年(1572)“以谏受把汗那吉降贬合阳丞”。贬谪合阳期间,他曾到韩城拜谒司马迁祠墓并作有《谒太史公墓》一诗。诗前小序云:
予以言得罪,谪郃阳。有事去韩城,谒先生墓,低徊不能去。为之置守者,给地三亩,以供扫除。书此记年月云。[2]755
为什么要为司马迁祠墓花钱买地、设置守墓人?叶梦熊诗说:“国士漂风同感慨,一杯和泪滴重泉。”[2]755犯颜直谏而遭贬,正是这种流落异乡的国士同悲、惺惺相惜之情,使他对司马迁深怀敬意与同情,从而为其墓“置守者”,“以供扫除”。这是1973年成立司马迁祠文管所前,祠墓有专人管护的最早记载。然设置守墓人管护祠墓维持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到了明代万历三十二年(1604),即叶梦熊设置守墓人30多年后,韩城另一位县令苏进踏访此地时,祠墓又是一副“翁仲支离”“白动遗墟蒿冷月,秋生老树鸟凄风”的荒凉残破景象[2]755。也就是说明代这次由私人发起,设专人管护司马迁祠墓行动,历时最多不过30年即告结束。
关于太史公事迹在韩城民间流传情况,也可透过祠墓诗见其端倪。最早透漏信息的是北宋英宗治平元年(1064) 韩城知县李奎所写之诗。李诗云:“为览遗文来一奠,不知何在子长灵。”[5]6他说因读了《史记》来祭奠这位史学家,但又不知道墓主魂魄英灵在哪。由此知当时的司马迁墓地是极少有人祭扫的,这自然与当地百姓对司马迁缺乏了解有关。故从李奎诗看,至少在北宋英宗时的韩城当地,司马迁影响并不大,有关他的故事并未广泛传播。
太史公故事在韩城民间的流传,与当地官员的宣传及其祠墓不断被修葺、祭祀有关。前已有述,北宋宣和时期韩城县令尹阳,曾组织过一次祠墓修葺活动,正是这位县令对司马迁进行了不遗余力的宣传,这可能是韩城民间广泛了解司马迁其人其事的开端。此后韩城老百姓也开始了对司马迁祠墓的民间祭扫。然尹阳对司马迁的宣传所能产生影响有限。随北宋灭亡、金人入住关中,司马迁祠墓又被冷落,人们对他故事传播也变得有限。
太史公故事真正在韩城民间广泛流传,应是明代中期后。明万历二十五年(1597) 担任韩城敎谕的孙廷秀之诗可证实这一点。孙所作《吊司马祠诗》云:“遗事渔樵话,荒山草木愀。”[5]37可见当时太史公事已经成为人们日常谈资,而祠墓此时又复荒凉。另,明天启七年(1627) 进士、韩城人解引樾所作诗《高门》亦云:“汉家宫阙草芊芊,下里犹闻记史迁。”[5]45下里即乡野,可见当时普通百姓对司马迁已十分熟悉。当然司马迁故事的流传,与人们对其祠墓祭祀分不开。前述嘉靖十五年(1536) 郭宗傅所写《重修司马公祠记》中就有“岁时,则镇之父老率子弟而祠飨焉,盖旧俗也”的记载,说明当时人们祭祀司马迁祠墓已成风气。那么时过60余年后,孙廷秀诗说“下里犹闻记史迁”,就不难理解。
综上,由方志中所录存的这些历代咏司马迁祠墓诗可知,自西晋永嘉四年以来,这座祠墓保护最好时代是明代,而清代修葺规模最大破败也速。也是从明代开始,韩城民间对司马迁其人其事才真正有广泛流传。至于整个祠墓祭祀情况,据祠墓诗知,没有当地县令受上级或朝廷之命祭祀的记载,所有祭祀活动都出自民间,且这种祭祀也时有时无。对祠墓拜谒、祭祀、修缮,完全属当事人同情、敬爱司马迁的自发行动。从祠墓诗传递信息看,在司马迁故乡韩城,至少在北宋中后期至南宋初期,人们对这位乡贤还是有一定认知。但从金代中期至明中期这段历史时期内,韩城百姓不知道司马迁祠墓墓主为何人,也是较普遍现象。
而历代韩城籍高官,对司马迁祠墓感兴趣的并不多。如金代韩城人郝鼎臣,性敏识博,为金泰和八年(1208) 状元,文重当时,门下受业者名士层出,但县志中并未见录有他吟咏司马迁祠墓的作品。明代韩城人、万历四十七年(1619) 进士薛国观,乃崇祯时首辅,县志中也未有他任何有关司马迁祠墓文字留下。清康熙十五年进士、韩城人刘荫枢,曾官至广东、云南布政使,为官有政声,晚年赐金归里,县志中也没有他吟咏司马迁祠墓的诗作录存。清代陕西唯一状元、韩城人王杰,居官立朝四十余载,位同首辅,离京返归韩城之日,嘉庆帝甚至赐给他一把乾隆御用过的手杖和两首御制诗,他本人亦能诗能文,更是书法家,喜好题联赋诗,县志中却未见他有任何关于司马迁祠墓的只言片语留下。从今传清代县志所录载诗看,反倒是外地任职韩城的县令或其他官员,对司马迁祠墓充满感情,这一点也值得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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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清代诗文汇编》编纂委员会. 清代诗文汇编(第585册)·古微堂集[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