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三年,杭州学者王有宗对《史记菁华录》分段、详注、评点,遂成《分段详注评点史记菁华录》[1],该书是研究《史记》的重要参考资料。我们曾讨论过王有宗音注的声母特点,发现王氏的注音保留了民国时期珍贵的杭州方言材料,对杭州方言及杭州方言史研究具有重要的价值。[2]这里我们再讨论王氏音注的韵母特点及“例外字”问题。
我们以高军强、凌朝栋整理的王有宗《分段详注评点史记菁华录》为底本,穷尽式地统计了其中的音注材料,“王文中的音注共计1036个,其中直音1020次,776字例(被注字相同注音字不同者,按照不同字例计算);反切注音8例;如字注音1例;读为注音4例;读曰注音3例”[2] 。仅凭这1036个音注,我们无法系联出其音系,所以我们采用与《广韵》音等比较的方法观察王氏音注的特点。在这1036个音注中,以《广韵》音审之,被注字韵母与注音字韵母完全相同者占443个;以今北京音视之,被注字韵母与注音字韵母相同者有714个(声调忽略不计)。究其原因,主要有二:一是《广韵》的某些相近韵部在王有宗的注音系统中已经合并。此类共有173个,占总数的63.84%。例如,轨,音鬼。“轨”,《广韵》见母旨韵;“鬼”,《广韵》见母尾韵。说明在王氏的注音系统中,旨韵和尾韵已经归并,读音相同。二是《广韵》的某些字调类与王有宗注音系统的调类有别。例如,徙,音细。“徙”,《广韵》心母纸韵上声;“细”,《广韵》心母霁韵去声。此类共计98个,占总数的36.16%。据我们统计,王氏《分段详注评点史记菁华录》音注中,被注字与注音字平声和上声互注者,共计18个;被注字与注音字平声和去声互注者,共计28个;被注字与注音字平声和入声互注者,共计3个;被注字与注音字上声和去声互注者,共计36个;被注字与注音字上声和入声互注者,共计3个;被注字与注音字去声和入声互注者,共计10个。
据我们统计,王氏的音注中被注字与注音字韵母不同者,共计322个,占其音注总数的31.08%。我们暂且称之为“例外字”。这些音注“例外字”是分析王氏音注的重要材料,通过分析这些“例外字”有助于揭示王氏音注的韵母特点。
一 王有宗音注“例外字”揭示的语音现象通过将王氏音注的反切音、直音等与《广韵》反切比较发现,王氏音注“例外字”主要揭示出以下语音特征:
1 臻摄与梗摄,深摄与曾、梗摄混同王氏音注中存在部分臻摄与梗摄字,深摄与曾摄,深摄与梗摄互切的现象。臻摄与梗摄互切者,共有4字例,其分别为:“傧,音炳”;“竞,音谨”;“蔺,音甯”;“臻,音晶”。被注字“傧”,《广韵》中“比邻切”“比刃切”两读,根据《史记》上下文的语义,可知此处当读作“比刃切”,臻摄帮母震韵开口三等去声;注音字“炳”,《广韵》:“兵永切”,梗摄帮母梗韵开口三等上声文中注音字的《广韵》归部,取自郭锡良《汉字古音手册》(增订本),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被注字“竞”,《广韵》:“渠敬切”,梗摄群母映韵开口三等上声;注音字“谨”,《广韵》:“居隐切”,臻摄见母隐韵开口三等上声。被注字“蔺”,《广韵》:“良刃切”,臻摄来母震韵开口三等去声;注音字“甯”,《广韵》:“乃定切”,梗摄泥母径韵开口四等去声。被注字“臻”,《广韵》:“侧诜切”,臻摄庄母臻韵开口三等平声;被注字“晶”,《广韵》:“子盈切”,梗摄精母清韵开口三等平声。
深摄与曾摄相切者1例,深摄与梗摄相切者1例,分别为:沉,音层;谮,音正。被注字“沉”,《广韵》:“直深切”,深摄澄母侵韵开口三等平声;注音字“层”,《广韵》:“昨棱切”,曾摄从母登韵开口一等平声。被注字“谮”,《广韵》:“庄荫切”,深摄沁母开口三等去声;注音字“正”,《广韵》:“之盛切”,梗摄章母劲韵开口三等去声。
以上6字例说明,王氏的注音系统中臻摄与梗摄,深摄与曾、梗摄读音相同。
2 部分果摄、遇摄字混同在王氏的注音系统中,存在部分果摄字和遇摄字互注的现象。例如:“堕,音杜”;“撱,音土”;“陏,音鲁”。被注字“堕”,《广韵》:“徒果切”,果摄定母果韵合口一等上声;注音字“杜”,《广韵》:“徒古切”,遇摄定母姥韵合口一等上声。被注字“撱”,《广韵》:“他果切”,果摄透母果韵合口一等上声;注音字“土”,《广韵》:“他鲁切”,遇摄透母姥韵合口一等上声。被注字“陏”,《广韵》:“徒果切”,果摄定母果韵合口一等上声;注音字“鲁”,《广韵》:“郎古切”,遇摄来母姥韵合口一等上声。这说明在王氏的注音系统中,部分果摄合口一等与遇摄合口一等读音相同。
3 阴声韵与入声韵互注,不同韵摄的入声韵互注王氏的音注中存在部分阴声韵与入声韵、不同韵摄的入声韵互注的现象。阴声韵与入声韵互注的例子有:“暴,音薄”;“蕞,音促”;“馁,音郝”;“鄗,音霍”。其中,被注字“暴”,《广韵》:“薄报切”,效摄并母号韵开口一等去声;注音字“薄”,《广韵》:“傍各切”,宕摄并母铎韵开口一等入声。不同韵摄的入声韵互注的如:“掇”,《广韵》:“丁括切”,山摄端母末韵合口一等入声;注音字“卒”,《广韵》中有“臧没切”和“子聿切”两读,根据《史记》上下文的句意可知,此处应当读“臧没切”,臻摄精母没韵合口一等入声。被注字“愕”,《广韵》:“五各切”,宕摄铎韵开口一等入声;被注字“或”,《广韵》:“胡国切”,曾摄匣母德韵合口一等入声。类似的例子还如:沃,音屋;剧,音及。这说明在王氏的注音系统中入声韵的韵尾已经脱落或者处于喉塞音的阶段。
此外,王氏的音注中存在阴声韵与入声韵互注、不同韵摄入声韵互注的情况,还有一类呈规律的现象,其例分别为:“匿,音业”;“嗟,音赍”;“劫,音急”;“谒,音壹”;“批,音别”;“翕,音歇”;“绁,音息”;“剧,音及”;“诺,音纳”。其中,被注字“匿”,《广韵》:“女力切”,曾摄泥母职韵开口三等入声;注音字“业”,《广韵》:“鱼怯切”,咸摄疑母业韵开口三等入声。被注字“劫”,《广韵》:“居怯切”,咸摄从母叶韵开口三等入声;注音字“急”,《广韵》:“居立切”,深摄见母缉韵开口三等入声。被注字“谒”,《广韵》:“于歇切”,山摄影母月韵开口三等入声;注音字“壹”,《广韵》:“于悉切”,臻摄影母质韵开口三等入声。被注字“批”,《广韵》:“匹迷切”,蟹摄滂母齐韵开口四等平声;注音字“别”,《广韵》:“方别切”,山摄帮母薛韵开口三等入声。以上诸例说明,王氏的注音系统中入声薛韵、业韵、缉韵、质韵等韵母相同或者相近。
4 部分臻摄谆、凖、震、稕、真韵字互注王氏的音注中存在臻摄谆、凖、震、稕、真等韵字互注的现象,主要例子有:“胤,音允”;“恂,音新”;“逡,音臻”;“徇,音尽”。其中,被注字“胤”,《广韵》:“羊晋切”,臻摄以母震韵开口三等去声;注音字“允”,《广韵》:“余凖切”,臻摄以母凖韵合口三等上声。被注字“恂”,《广韵》:“相论切”,臻摄心母谆韵合口三等平声;注音字“新”,《广韵》:“息邻切”,臻摄心母真韵开口三等平声。被注字“逡”,《广韵》:“七伦切”,臻清母谆韵合口三等平声;注音字“臻”,《广韵》:“侧诜切”,臻摄庄母臻韵开口三等平声。被注字“徇”,《广韵》:“松伦切”,臻摄邪母谆韵合口三等平声;注音字“尽”,《广韵》:“慈忍切”,臻摄从母轸韵开口三等上声。说明在王氏的注音系统中,臻摄谆、凖、震、稕、真等韵字韵母读音相同或者相近。
王氏的注音系统中,存在个别臻摄真韵与痕韵相混的现象。例如,“垠,音痕”,其中被注字“垠”,《广韵》:“语巾切”,臻摄疑母真韵开口三等平声;注音字“痕”,《广韵》:“户恩切”,臻摄匣母痕韵开口一等平声。这种现象在王氏的音注中比较少见。此外,王氏音注中还有一例梗摄静韵字被注为臻摄凖韵的现象。其例为:颖,音允。被注字“颖”,《广韵》:“余顷切”,梗摄以母静韵合口三等上声;注音字“允”,《广韵》:“余凖切”,臻摄以母凖韵合口三等上声。说明在王氏的注音系统中,个别前鼻音韵和后鼻音韵混同。
5 部分元韵与桓韵、鱼韵与语韵字混同王氏的音注系统中存在部分元韵字被注音为桓韵的例子,如“垣,音桓”,其中被注字“垣”,《广韵》:“雨元切”,山摄云母元韵合口三等平声;被注字“桓”,《广韵》:“胡官切”,山摄匣母桓韵合口一等平声。此例说明,在王氏的注音系统中元、桓二韵读音相同。此外,在王氏的注音系统中,还有鱼韵字被注音为语韵字的现象,例如“胪,音旅”;“且,音咀”。其中被注字“胪”,《广韵》:“力居切”,遇摄来母鱼韵开口三等平声;被注字“旅”,《广韵》:“力举切”,遇摄来母语韵开口三等上声。被注字“且”,《广韵》中有“七也切”、“子鱼切”等读音,根据《史记》上下文的语义,此处当读“子鱼切”,遇摄精母鱼韵开口三等平声;注音字“咀”,《广韵》:“慈吕切”,遇摄从母语韵开口三等上声。此二例说明,在王氏的注音系统中鱼韵和语韵读音相同或者相近。
6 部分山摄字、咸摄字读音相同王氏的注音中存在部分山摄字、咸摄字注音的例子,主要如:“溅,音赞”;“簪,音咨奄切”。其中,被注字“溅”,《广韵》:“子贱切”,山摄精母线韵开口三等去声;注音字“赞”,《广韵》:“则旰切”,山摄精母翰韵开口一等去声。被注字“簪”,《广韵》:“作含切”,咸摄精母覃韵开口一等平声;注音反切下字 “奄”,《广韵》:“衣俭切”,咸摄影母琰韵开口三等上声。以上三例说明,在王氏的注音系统中山摄线韵与翰韵,咸摄覃韵与琰韵读音相同或相近。
7 部分蟹摄荠韵与队韵字、蟹摄与流摄字相混王氏的音注中存在蟹摄荠韵字被注音为队韵的现象,例如,“陛,音佩”,其中“陛”,《广韵》:“傍礼切”,蟹摄并母荠韵开口四等上声;注音字“佩”,《广韵》:“蒲昧切”,蟹摄并母队韵合口一等去声。部分蟹摄与流摄字相混者,例如“缪,音昧”,被注字“缪”,《广韵》:“靡幼切”,流摄明母幼韵开口四等去声;注音字“昧”,《广韵》:“莫佩切”,蟹摄明母队韵合口一等去声。
8 个别山摄山韵与蟹摄咍韵相混王氏的音注系统中,存在个别山韵和咍韵混切的现象。例如,“孱,音才”,其中被注字“孱”,《广韵》:“士山切”,山摄崇母山韵开口二等平声;注音字“才”,《广韵》:“昨哉切”,蟹摄从母咍韵开口一等平声。被注字为山韵,注音字为咍韵。此类情况在王氏的音注中不多见。
9 个别蟹摄灰韵字与流摄侯韵字相混王氏的音注系统中,存在个别灰韵和侯韵混切的现象。例如,“抔,音裴”,其中被注字“抔”,《广韵》:“薄侯切”,流摄并母侯韵开口一等平声;注音字“裴”,《广韵》:“薄回切”,蟹摄并母灰韵合口一等平声。被注字为侯韵,注音字为灰韵,这种现象在王氏的音注中比较多见。
二 王有宗音注“例外字”产生的原因根据我们分析,王氏注音中“例外字”产生的原因主要有二:
1 王氏音注中这些“例外字”的现象说明,王氏采取的注音系统非当时共同语的系统,而是一种的方言从王氏音注“例外字”揭示的韵母特点看,王氏采取的注音系统非当时的官话方言,而是一种方言。
鲍士杰先生的《杭州方言词典》记录今杭州方言中“傧”“炳”“竞”“谨”“蔺”“甯”“晶”等字读[in]韵,“臻”“谮”“正”等字读[n]韵。[3]219、222、214这说明今杭州方言中臻摄与梗摄,深摄也与曾、梗摄混同,这种语音现象与王氏音注“例外字”揭示的现象相吻合。赵元任先生在《现代吴语的研究》中指出(吴语)“‘en,uen,in,iuin’(古深臻摄)四韵的韵尾很有趣。古音的-m是没有一处有的。像国音把古m,n并为一类,把ng另列一类,这种办法多数地方也没有的。只有绍兴能辨‘陈’为n尾,‘程’为ng尾”。[4]122只有绍兴能辨别,意味着其他地区都不能辨别n尾与ng的区别,n尾与ng尾混同。这与王氏音注“例外字”揭示的语音现象一致。
据徐越的《杭州方言语音的内部差异》一文调查可知,杭州方言果摄一等歌戈两韵、遇合一泥来母和精组的字,老派都读[o]韵,新派受普通话影响分为两类,普通话读[u]韵的字,新派也读[u]韵,其余读[ou]韵。徐文所举例子分别为:努[no]老、[nu]新,醋[ʦho]老、[ʦhu]新,苏[so]老、[su]新,婆[bo]老、[bou]新,多[to]老、[tou]新,做[ʦo]老、[ʦou]新,哥[ko]老、[kou]新,鹅[ŋo]老、[ŋou]新。[5]前文分析在王氏的注音系统中,部分果摄合口一等与遇摄合口一等读音相同,这与今杭州方言老派的音读一致,说明杭州方言老派音读与王氏的注音系统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王氏的注音中阴声韵与入声韵互注、不同韵摄的入声韵互注,说明在他的注音系统中,入声韵尾已经脱落或者处在喉塞音的阶段。赵元任先生在其《现代吴语的研究》中指出:“(吴语)入声韵尾全无p,t,k音。入声字单读时除嘉兴入声长读法跟温州入声的全部外,其余的都略带一点喉音部的关闭作用[‘耳朵’]。”[4]123也就是说,在民国时期的吴语中,除嘉兴和温州外,其余略带一点喉塞音,入声韵尾基本上已经脱落。所以,赵先生《现代吴语的研究》中记音时大都略去喉塞音韵尾。而据鲍士杰先生《杭州方言词典》是引论部分介绍,今杭州方言的入声韵尾都没有p、t、k音,大多读作喉塞音。[3]6可见,王氏音注“例外字”揭示的语音现象今杭州方言的语音特点相同。
王氏的音注中存在臻摄谆、凖、震、稕、真等韵字互注的现象,这揭示的同样是一种方音现象。据赵元任先生的《现代吴语的研究》中记录,“(吴语)‘in’韵的元音都是一种i音,但遇到‘g,h’系的时候在有些地方i音被吸入颚化的声母而韵的元音变成é或者e(如‘银’gnen)。”[4]126王氏的音注中主要有“胤,音允;恂,音新;逡,音臻;徇,音尽”四例,但据王启龙先生的《杭州方言音系》一文记录,“胤”“新”“尽”等字韵母读[in],“允”“恂”“徇”等字韵母读[y()n]韵[6],《杭州方言词典》中[in]韵也与[en]、[yn]韵分立[3]219-235,这与王氏注音揭示的语音现象不相吻合,说明王氏的注音系统与杭州方言音系不完全相同。类似的情况还比如,王氏的音注中存在部分蟹摄荠韵与队韵字、蟹摄与流摄字相混的现象,其例主要有:“陛,音佩”、“缪,音昧”。在当时的国语语音系统中,“陛”与“佩”、“缪”与“昧”读音不同,再次说明王氏采取的注音系统不同于当时的国语语音系统。但据今杭州方言调查资料可知,“陛”读作[pi],“佩”读作[pe];“缪”读作[mie],“昧”读作[me][6],其中“陛”与“佩”读音不同,“缪”与“昧”主要元音相同、介音不同。结合赵元任先生的调查可以推知,出现这种现象主要有三种可能,一是可能王氏的注音系统中掺杂其他吴语的语音特征或者受到其他吴语的影响,不是纯粹意义上的杭州方言(今杭州市政府所在地的方言);二是可能民国时期的杭州方言本身存在内部差异,王氏注音所采取的语音系统与今鲍世杰、王启龙等先生所调查的杭州方言音系之间不存在继承性的演变;三是可能这是一种突然的、离散式演变,而非渐变的、连续的变化。以上三种可能,不管是哪种可能性,但有一点值得肯定,那就是王氏采取的注音系统是早期杭州地区的某种方言,为研究早期杭州方言保存了非常有价值的语音材料。
王氏的注音中存在部分山摄字、咸摄字互相注音的例子,这种现象在今杭州方言中依然存在,据徐越先生调查,咸、山两摄部分字老派读作[uõyõ],例如:贪咸开一[thuõ]、蚕咸开一[dzuõ]、玩山合一[ɦuõ]、泉山合三[dʑyõ]、宣山合三[ɕyõ]、弯山合二[uõ]、环山合二[ɡuõ]等。由于受周边吴语影响,部分字新派读作[ɛ uɛ iɛ],如贪咸开一[t ɛ]、蚕咸开一[dzɛ]、玩山合一[ɦuɛ]、泉山合三[dʑiɛ]、宣山合三[ɕiɛ]、弯山合二[uɛ]、环山合二[ɡuɛ]。[5]由此可知,王氏注音“例外字”揭示的语音现象与杭州方言老派的音读一致,与新派的音读不同,这进一步说明王氏的注音系统保存着杭州方言较早时期的语音特征。
王氏的音注系统中,存在个别侯韵和灰韵混切的现象,如“抔,音裴”。今杭州方言中“抔”“裴”二字都读作[e]韵。据王启龙先生调查,中古侯韵(以平该上去)的字,杭州方言绝大多数读作[e]韵。例如,“宙”[dze]、“丑”[tse]、“收”[se]、“寿”[se]、“狗”[ke]、“偷”[te]、“透”[te]、“口”[ke]、“偶”[ŋe]、“周”[ʦe]、“侯”[ɦe]、“候”[ɦe]、“藕”[e]、“勾”[ke]、“走”[ʦe]等。中古灰韵(以平该上去)的字,杭州方言多读作[e]韵。例如,“裴”[be]、“陪”[be]、“培”[be]、“赔”[be]、“梅”[me]、“媒”[me]、“妹”[me]、“玫”[me]等。[6]以今杭州方言读音观之,这与王氏音注“例外字”揭示的语音现象相同。
通过以上分析可见,王氏注音材料揭示的语音现象说明其注音系统是民国时期的杭州方言,与赵元任先生记录的民国时期的杭州方言基本一致,但也存在个别不同之处,究其原因,可能是王氏的注音系统受其他吴语的影响所致。
2 部分字王氏只关注其韵部相同,忽略了其他语音信息据我们分析王氏的音注材料发现,王氏注音时有时只关注被注字和注音字赴韵部相同,而忽略了声母、声调、介音等其他语音信息。忽略声母者,例如:“垣,音桓”“且,咀”“垠,音痕”“绾,音管”等四例,谐声偏旁相同,满足“同谐声者必同部”的条件,其韵部相同,但是此四例《广韵》声母并不相同,“垣”为云母,“桓”为匣母;“且”为精母,咀为从母;“垠”为疑母,“痕”为匣母;“绾”为影母,“管”为见母,今杭州方言中疑母与匣母、影母与见母仍分立不混。忽略韵头或介音者,例如:王氏的注音中“缪,音昧”,“缪”“昧”二字,今杭州方言分别“缪”[mie]、“昧”[me],其韵腹(主要元音)相同,但韵头(介音)不同。忽略声调者,例如:王氏的注音中“令,音聆”,“令”“聆”二字,中古调类不同,“令”属去声,“聆”属平声。今杭州方言有七个单字声调,分别为阴平33、阳平213、阴上53、阴去55、阳去13、阴入5、阳入2。[3]6“令”读阴去,“聆”读阳平,二字的声调有别。
综上可见,以今普通话读音审之,王氏的音注对阅读《史记菁华录》似乎无太大作用,个别学者甚至认为王氏的注音“没有必要”或者指责其“注音错误”,这些都是不科学的评价。从历史语言学角度分析,民国十三年王氏《分段详注评点史记菁华录》的音注中,保留了大量珍贵的杭州一带方言语音信息,这是研究民国时期杭州方言的重要参考资料,王氏的音注材料与1928年出版的赵元任先生的《现代吴语的研究》互相印证、相互补充,对研究杭州方言乃至民国时期的吴语都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
[1] | [汉]司马迁. 分段详注评点史记菁华录[M]. 王有宗, 注释.高军强, 凌朝栋, 整理.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4. |
[2] | 曹强. 王有宗《分段详注评点史记菁华录》音注声母考[J].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5(11): 64–68. |
[3] | 鲍士杰.杭州方言词典[K].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 |
[4] | 赵元任. 现代吴语的研究[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1. |
[5] | 徐越. 杭州方言语音的内部差异[J]. 方言, 2007(1): 10–14. |
[6] | 王启龙. 杭州方言音系[J]. 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1999(1): 55–6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