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充溢着浓郁的人文情怀,对中学生来说,学习《史记》有利于其人文精神的培养,因此,《史记》在中学语文教学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中学语文教材对《史记》篇目的选录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作为必修课,例如《鸿门宴》《廉颇蔺相如列传》;另一种是作为选修课。《史记》选修篇目因版本不同而有差异,影响比较大的版本有人教版、苏教版、鲁教版等,共同篇目如《太史公自序》《屈原列传》《魏公子列传》《淮阴侯列传》《刺客列传》等,不同选篇如人教版的《悲士不遇赋》《魏其武安侯列传》《货殖列传》,苏教版的《夏本纪》《孔子世家》《鲁周公世家》《河渠书》《六国年表》等,鲁教版的《晁错》《张骞》《赵氏孤儿》《甘罗》等。无论是必修篇目,还是选修篇目,学生都可从中汲取传统文化的营养,培养爱国主义情感,形成积极健康的价值观和奋发向上的人生态度,增强人文关怀。
一、《史记》被鲁迅称之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历史的责任感呼唤人文精神,文学的力量源于人文精神,因此,对人文精神的观照成为司马迁职责之所在,同时它也是司马迁“成一家之言”之精髓。《史记》之人文精神包含很多方面,对中学生来说,首要的是培养民族精神,塑造热爱祖国、为国献身的精神品质。
爱国就是以国事为己任,“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在《史记》中,司马迁倾笔描写了诸多为国家和社会敢于牺牲自我、勇于奉献的英雄人物。屈原志趣高洁,行为廉正,忠君爱国,因遭谗毁而被罢免。屈原虽然去职,却仍眷恋楚国,盼望着国君能够醒悟,楚国能够振兴。屈原的忠君不二却招致被放逐。渔夫劝他随波逐流,他“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温蠖乎?”[1]2486以屈原之才,游说诸侯,何国不容?屈原走了,其高洁的人格以及献身祖国的精神如同日月经天,江河行地。
如果说屈原的悲剧是一种崇高美,那么荆轲的悲剧则是一种悲壮美。荆轲本来可以有完美的人生:漫游四方,和盖聂等人探讨剑术,和鲁句践等人博戏,和高渐离等朋友唱和、喝酒……但是英雄主义情结以及献身精神使他挑起拯救燕国的重担。易水河畔,“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慷慨,士皆目真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已不顾”[1]2534。如此慷慨悲壮的场面,怎不令人惊心动魄?明代董份说:“荆轲歌易水之上,就车不顾,只此时,懦士生色。”荆轲来到秦国,见秦王,秦舞阳“色变振恐”,荆轲镇定自若,“取图奏之”。趁秦王不备,“把秦王之袖”,“持匕首揕之”,“逐秦王”,引匕首“擿秦王”,令秦王群臣惊愕惶恐,“尽失其度”。知事情不成后,荆轲临危不惧,视死如归,“倚柱而笑,箕踞以骂”,傲视秦王群臣。荆轲走了,他以行动践行了诀别之言。荆轲刺秦王表面看是为了报答太子丹的知遇之恩,实质上是系燕国的命运于一身,捐躯赴国难。
爱国是一种强大的责任,责任意识的有无体现了一个人人格品质的高低。中学生应该从小培养责任意识,长大后才能“铁肩担道义”,实现自我存在的价值。真正的爱国不能停在口头,而要担负起对祖国的责任和义务,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勇挑重担。蔺相如是太史公所景仰的历史人物之一。完璧归赵、渑池会的故事家喻户晓,它们是蔺相如践行“铁肩担道义”精神的写照。赵惠文王的时候,得到了楚国的和氏璧。秦昭王听说后,想用十五座城交换这块宝玉。赵王想找一个能派到秦国去回复的使者,堂堂一个赵国,竟然无人可派。关键时刻,蔺相如不顾个人安危,欣然出使秦国。凭着他的大智大勇,最终完璧归赵。公元前279年,秦赵两国议定在渑池西河之外进行会盟,互修友好。宴会上,剑拔弩张,惊心动魄。面对强暴,蔺相如无所畏惧,针锋相对,维护了赵国的尊严。渑池会盟后,蔺相如官拜上卿,位在廉颇之上。廉颇居功自恃,不服相如,欲羞辱他,蔺相如以国家利益为重,忍让回避,感动廉颇,二人上演了一场将相和的好戏。从蔺相如身上,中学生不仅可以感受到其宽广的胸襟,更可以领略其先天下之忧而忧的爱国热忱。
魏公子信陵君是太史公“胸中得意人”,太史公为之“无限唱叹,无限低徊”。令太史公唱叹的是信陵君的人格魅力。信陵君是一个毫不利己、心系魏国的人,魏国的事就是他的事。为了保存魏国,他礼贤下士,“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诎于不肖”。他委屈为侯嬴驾车,卑身拜访屠夫朱亥,秘密结交赌徒毛公、卖浆者薛公等,招徕食客三千人。当时,诸侯各国因公子贤德,宾客众多,连续十几年不敢动兵谋犯魏国。为了保存魏国,信陵君在留赵十年后,听从毛公和薛公的建议,毅然离赵回魏,承担起拯救魏国的大任,率五国之兵,破秦军于河外。正是因为信陵君从大局出发,不计个人得失,魏国才免遭覆国之灾。这就是信陵君的人格魅力,这种人格魅力感染教育学生,奉献他人,宠辱不惊,得失不计。
爱国是改革者的强大动力,任何一个具有爱国情怀的人,都应该坚持真理,锐意改革,敢为天下先。当然,改革创新是一个革命的过程,需要极大的勇气,甚至需要流血牺牲。《史记》中塑造了很多悲剧性的改革人物,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是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难以实现的矛盾。这类悲剧人物是历史的先行者,他们的行动具有超前性。主张削藩的晁错是这种悲剧性人物的代表。晁错削藩的主张针对刘姓诸侯王,因此,他的悲剧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西汉初年,刘邦在逐步消灭异姓王的同时,大封同姓为王,以辅弼朝廷。汉文帝时,藩国已经严重影响了中央的统治,不利于统治者的中央集权政策的实施。因此,汉文帝采用贾谊“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策略,把一些举足轻重的大诸侯国分化为几个小国,以图削弱诸侯王的势力。但是诸侯王对中央的威胁并没有得到彻底解决。景帝继位后,中央集权与地方藩国的矛盾日益激化。晁错上疏《削藩策》,指出:“今削之亦反,不削之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反迟,祸大。”[1]2825削藩触动了诸侯藩王的既得利益,遭到了以吴王刘濞为首的一些诸侯王的反对,他们打着“诛晁错,清君侧”的旗号举兵叛乱。关键时刻,景帝以晁错为替罪羊,腰斩晁错以换取叛军罢兵。晁错为了削藩而死于削藩,虽然身后争议不断,但他坚持真理、锐意改革的爱国之情,千百年来一直为人赞颂。晁错的悲剧是改革者的悲剧,斯人已去,但他给学生们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国家要富强、社会要进步就必须坚持真理,锐意改革。要想改革成功,就必须像晁错那样,具有创新、献身精神,从而实现自我价值。
跟晁错具有相同遭遇的还有吴起、商鞅等人。《史记》入选中学语文篇目虽然不包含《孙子吴起列传》《商君列传》,但是,为了让学生感受改革者的勇气,聆听改革者的壮歌,也可以突破《史记》入选篇目的局限,扩展开来,把《晁错》与《孙子吴起列传》《商君列传》并观。
二、人文精神是一种普遍的人类自我关怀,这种关怀包括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物质层面关注人的现实存在,精神层面关注人的终极价值,后者才是人文精神的精髓所在。中学生正处在塑造自我、树立正确价值观的关键时期,他们渴望获得他人的认可和肯定,赢得更多、更好的发展机会。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向《史记》人物学习,景仰孔子、司马迁等人,坚持理想,历经艰辛,百折不回;倾情项羽、韩信等人,积极进取,建功立业。
坚持理想,不懈追求。理想是一个人的奋斗目标,没有理想,前进就没有方向,古人云:“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孔子、司马迁为了理想,执着前行,历经艰辛,百折不回。孔子出生在春秋末期,周室衰微,礼崩乐坏,诸侯争霸。面对这种局面,为了解决统治阶级之间的内部矛盾,孔子提出了大一统的主张,即天子统治天下,诸侯服从天子;诸侯治理封国,大夫服从诸侯。如何着手呢?“为政以德”“齐之以礼”。孔子首先在鲁国推行他的政治主张。夹谷之会,挫败了齐国劫持鲁定公的阴谋,收复了从前被齐侵夺的鲁国郓、汶阳、龟阴的土地。孔子参与国政三月后,“粥羔豚者弗饰贾;男女行者别于涂;涂不拾遗;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归”。[1]1917虽然孔子的政治主张在鲁国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却遭到了齐人的猜忌。齐人送女乐于季桓子,季桓子欣然接受,连国家的政事也懒得去管理了。孔子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离开鲁国周游列国。到卫国,居十个月,不被重用。在匡地被匡人围困五天。到宋国,与弟子在大树下演习礼仪,宋国的司马桓魋想杀死孔子,就把树砍倒了。陈国、宋国的遭遇并没有吓倒孔子,他还是不改初衷,“知其不可而为之”。在郑国,孔子与弟子走散,垂头丧气地站在城郭东门口,被人称之为丧家狗,但孔子并不气馁,反而自嘲自乐,以丧家狗自居。丧家狗是孔子不和现实妥协、追求人格独立的体现。楚国派人聘请孔子,陈、蔡派服劳役的人将孔子师徒围困在半道,所带粮食吃完,跟从的弟子饿病了,站都站不起来,孔子却还在不停地给大家讲学,朗诵诗歌,弹琴。子贡劝老师降低要求,孔子反驳道:“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容。今尔不修尔道而求为容。”[1]1931身处逆境,不失所守,这是一种修养,是一颗不懈追求的高贵的心,而这正是当今这样一个喧嚣与骚动的社会中众生所缺乏的。通过与圣人的对话,不再被富贵名利所困扰,学会坚持不懈,学会“知其不可而为之”。
对司马迁来说,理想就是继承祖业,弘扬史家传统。司马迁出身于史官世家,先祖重黎氏曾执掌天官和地官,父亲司马谈为太史令,司马迁对祖辈充满了敬仰之情,他从祖先,特别是父亲身上继承了修史的传统。为了修史,司马迁二十岁,南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网罗天下旧闻;北渡汶水、泗水,在齐、鲁两地研讨学问,考察孔子的遗风。早年的学习、漫游为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史官打下了基础。汉武帝元封元年,司马谈病危,临终前他拉着司马迁的手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1]3295司马谈嘱托司马迁完成自己未竟之事业,写出一部可以与《春秋》媲美的史书。司马迁郑重承诺:“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三年后,司马迁为太史令。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他师从董仲舒学习《公羊春秋》,跟随孔安国学习《古文尚书》,又参与修订历法。一系列准备之后,他“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才力,务壹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2]4327,这一切都是司马迁继承父业、修身立名的行为。遭遇李陵之祸后,司马迁成为“刑余之人”,辱没了祖先,愧对父母、妻子。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司马迁选择坚强地活下来。“这是一种悲壮之举,是对史家职责的恪守,对自己神圣人格的捍卫,对立名理想的不懈追求。”[3]5司马迁忍辱偷生,以顽强的毅力发愤著书,终于完成了《史记》,实现了立身扬名的梦想。除了孔子、司马迁,在《史记》中还记录了其他胸怀壮志、历尽艰辛而百折不挠的典型,例如越王勾践、伍子胥、季布等人,这些典型为中学生提供了在困境中求生存、求发展的样板,促进他们树立高尚的人生理想,继承《史记》人物所具有的与命运抗争的不屈不挠的精神。
每个人都有实现自我价值的需要,一个人的自我价值就是立足社会,积极进取,建功立业。从《史记》入选中学教材篇目看,司马迁非常关注个体的存在价值,只有实现生命的最大价值,才能达到人生的不朽,项羽、韩信等人都是自我价值的求索者,并且实现了人生的超越与升华。项羽是一个悲剧式的英雄人物。他从小就胸怀大志,不学识字、剑术,要学敌万人的本领。年轻时,力能举鼎,才气过人,欲取代秦始皇为帝。在自我价值感的驱使下,项羽追随项梁在吴中起义,杀会稽守,一府慑服,莫敢起,由此拉开了建功立业的序幕。在城阳以东与刘邦大败秦军,接着,又西至雍丘把秦军打得落花流水,并杀死了三川郡守李由,然后乘胜回师东北,攻打外黄。他的成名之战是巨鹿之战。巨鹿之战,楚兵以一当十,呼声动天,诸侯无不人人惴恐,从此项羽名震天下,成为诸侯上将军。李晚芳赞曰:“羽之神勇,千古无二;太史公以神勇之笔写神勇之人,亦千古无二。迄今正襟读之,犹觉喑哑叱咤之雄,横纵驰骋于数页之间,驱数百万甲兵,如大风卷箨,奇观也。”[4]349之后,项羽一路凯歌,挺进咸阳,成为西楚霸王。项羽虽然称霸时间很短,但他的勇猛善战、他的敢作敢为、他的叱咤风云,真可谓惊诧千古,叹服万代,就连南宋女词人李清照也不禁为之感叹:“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今天,项羽的故事还在传唱,《霸王别姬》《西楚霸王》《王的盛宴》等对中学生来说并不陌生,他们对霸王除了崇拜,还有惋惜,憧憬像霸王那样建功立业,惋惜其有勇无谋,身死国亡。
韩信是一个自我存在感非常强的人,希望得到社会的关注,得到人们的认可。韩信为布衣时,“其志与众异。其母死,贫无以葬,然乃行营高敞地,令其旁可置万冢”[1]2629-2630。胸怀大志的韩信吃漂母之食,忍胯下之辱,等待着大展宏图的机会。陈涉、吴广起义后,韩信投奔项梁,留在项梁手下,默默无闻。项梁死后,追随项羽。韩信多次给项羽献计,项羽皆不采纳。于是,韩信主动寻找能施展个人抱负的另一阵营,投奔刘邦。在萧何的推荐下,刘邦封韩信为将军,对他言听计从。韩信从此大展手脚,表现出卓越的军事才能。韩信的首建之功是暗度陈仓,还定三秦;奇功之二是力挽狂澜,奇兵破魏;背水列阵、鏖战井陉更是韩信的经典之作;潍水之战是韩信继井陉鏖战后的又一次力作。韩信一路征战,战必胜,攻必取,为刘邦一统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司马光说:“汉之所以得天下者,大抵皆信之功也”。韩信“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手握兵权,位高权重,招致刘邦猜疑,再加上他不学道谦让,伐功矜能,结果被杀。从韩信身上,学生既看到了其性格中魅力的一面,例如志向远大、胸怀宽广、忍辱负重、才略过人,也看到了其缺陷的一面,如清高自傲、优柔寡断、不知进退。前者,以之为师,有助于成就一番事业;后者,以之为鉴,有助于学会审时度势,明察利害关系。
从以上论述可以看出,《史记》篇目并不是简单的文化学习材料,更是培养中学生树立正确价值观的教科书。引导他们从小树立远大的理想,不懈追求,奉献社会,建功立业。
三、悲悯情怀是一种普遍的对人性的观照,是对人类生存状况反思的人道主义情怀。《史记》具有浓郁的悲天悯人情怀,它是对生命的珍视,是对弱小的怜惜,是对悲剧人物的认同与同情。通过《史记》篇目的学习,可以引领学生养成悲天悯人的审美情怀,播下善与爱的种子,引领学生成为一个富有人文情怀的人。
司马迁悲悯情怀的形成与他自身的经历不无关系。汉武帝天汉二年,李陵率兵抗击匈奴,出师不利降敌。司马迁仗义执言,结果以“欲沮贰师,为陵游说”被定为诬上罪名,诬上罪名只有两种结果:或者死,或者就腐刑。如果选择死,虽然可以轰轰烈烈,保全名节,然而书未成,名未立,这样一死如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之死没什么区别,而且会被世人看作是智尽无能、罪大恶极。如果选择活着,就意味着接受腐刑,忍受奇耻大辱。“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2]4329在这种情况下,活着比死了更需要勇气。为了光大生命的价值,司马迁毅然选择隐忍苟活。司马迁特殊的经历使他对社会、对人生有了新的更深刻的认识,其文呈现出“悲世之意多,愤世之意少”[5]12的特点。所谓悲世就是“充满普世之爱的悲悯”。
人是历史的主体,写人需要悲悯情怀,因而具有悲悯情怀的史书,往往价值较高。《史记》因司马迁以一颗悲悯的心洞悉人生疾苦而提高了其艺术价值。《史记》悲悯的对象既有王侯将相,也有官吏、游侠、富商,还有处在社会下层的士人、刺客、倡优等。传统史书经常以王侯将相、官吏、游侠、富商为书写主体,而《史记》难能可贵的是为士人、刺客、倡优等社会下层人物树碑立传,肯定他们对社会的贡献,对他们的疾苦深表同情和惋惜。《魏公子列传》中,司马迁倾心歌颂了侯嬴、毛公、薛公等一系列下层人物。侯嬴是大梁夷门小吏,胸怀韬略,却不外露。当秦兵围攻邯郸时,侯嬴为信陵君献计:求如姬盗来兵符,并推荐朱亥协助信陵君取代晋鄙,夺取军权。一切安排妥当后,侯嬴却以自杀送公子,体现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时代风尚。毛公、薛公是赵国有才能的布衣之士,二人隐居博徒与卖浆家。信陵君居赵期间,与二人交好。秦兵伐魏,魏王派人请信陵君,信陵君不归,二人动之以情、晓之以义力劝信陵君回国。信陵君归赵,“率五国之兵破秦军于河外,走蒙骜。遂乘胜逐秦军至函谷关,抑秦兵,秦兵不敢出。”[1]2384魏国称雄于秦,这其中就有毛公、薛公之功。
刺客也是司马迁悲悯的对象,在他们身上,都有一种反抗强权、重视名誉、感恩图报、不畏生死的刚烈精神。齐鲁会盟,曹沫劫持齐桓公体现出反抗强权、重视名誉的气节。豫让刺杀襄子、专诸刺杀吴王僚、聂政刺杀侠累,弘扬了士为知己者死的重义情怀。豫让是智伯的手下,智伯厚遇豫让。智伯被杀后,豫让曰:“嗟乎!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仇而死,以报智伯,则吾魂魄不愧矣。”[1]2519于是改名换姓为刑人,入宫行刺赵襄子,结果被襄子识破。襄子认为他是贤人,放了他。不久,豫让“漆身为厉,吞炭为哑”,埋伏在桥下欲行刺襄子,又被襄子抓住。面对襄子的大义,豫让不改初衷,执着地要为智伯报仇。于是,襄子解衣使刺,成全了豫让的死名之义。专诸是公子光的门客,公子光“善客待之”,专诸为报公子光之恩,刺杀了吴王僚,自己也身首异处。聂政与严仲子并没有依附关系,没有义务为严仲子卖命,但他却不能不回报严仲子的知遇之恩。于是,在母亲去世后,为严仲子去刺杀韩相侠累。聂政抱定必死的决心,以白虹贯日之势杀死韩相。为了不连累姐姐,自毁面目,剖腹自杀。曹沫、专诸、豫让、聂政等人“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岂妄也哉!”[1]2538
滑稽人物是处在社会底层的艺人,《滑稽列传》塑造了三位滑稽人物:淳于髡、优孟、优旃。他们“不流世俗,不争势利”的品质赢得史公赞赏,他们“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的才能获得史公肯定,故而成为史公关注的对象。能言善辩、机智灵活是滑稽人物立身的资本,作为宫廷倡优,他们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根据国王的特点以其喜闻乐见的形式纳言讽谏。齐威王喜好说隐语,又好彻夜宴饮,逸乐无度,不理朝政。淳于髡就用隐语讽谏齐威王。他以大鸟为喻规劝齐威王要治理朝政,齐威王果然一鸣惊人;他以农人祭田“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的笑话建议齐威王重礼与赵,求得精兵十万,革车千乘,楚国闻风,不战而退;他以饮酒乱性说理,齐威王从此罢长夜之饮。楚庄王不喜听直言,优孟就以谈笑讽谏。庄王爱马死了,要以大夫之礼安葬它,群臣直言劝谏,庄王欲以死论处。优孟见庄王,仰天大哭,表面赞成庄王意见,甚至提出以人君之礼安葬马,接着指出其荒谬之处及危害后果:诸侯皆知“大王轻人而贵马”。庄王一听马上醒悟,同意以牲畜之礼葬之。楚相孙叔敖死后,儿子卖薪为生。优孟知道后,装扮成孙叔敖的样子,模仿他的言语、行为,晓谕庄王楚相不可为、清官不值做。庄王当即召见孙叔敖的儿子,把寝丘这个四百户之邑封给他,以供祭祀孙叔敖之用。优旃擅长说笑话,而且合乎道理。秦始皇时,他怜惜冒雨站岗的卫士,于是在秦始皇面前感慨卫兵的不幸,靠近栏杆大喊一声“卫士”,从此,秦始皇准许卫士减半,轮流值班。秦二世时,想用漆涂饰城墙,优旃先是称赞,接着指出涂饰城墙必须用大房子把城墙装起来以阴干,听到这里,连二世也觉得荒唐可笑,于是取消了计划。
正直善良、忧国忧民是滑稽人物的人格魅力。淳于髡、优孟、优旃是皇帝身边的人,有条件为自己谋取私利,可是他们正道直行,为他人着想,为社稷着想。淳于髡为社稷考虑,三次缘理设喻,威王奋起,齐国称雄。优孟为“故吏”着想,“摇头而歌”;为楚国着想,劝谏楚庄王重人轻马。优旃怜悯卫士,“临槛疾呼”;为秦国打算,借秦始皇扩展苑囿和二世漆城之事托讽,“有效地遏止了昏君无限膨胀的侈心,减轻了暴政给人民带来的危害”[6]38。由此看来,滑稽人物的行为起到了与“六艺于治一也”的重要作用,司马迁称其为伟丈夫,这是对滑稽人物高贵品质的最高礼赞。
总之,司马迁在《史记》中融入了自己的悲悯情怀,学生通过学习,开启善良的本性,以善良之心去观察社会,思考生活,以悲悯之心去关心他人,关心国家。
[1] | [汉]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 1982. |
[2] | 张大可, 丁德科. 史记通解[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5. |
[3] | 丁德科, 马雅琴, 梁建邦. 论司马迁精神[J].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6(1): 5–18. |
[4] | 杨燕起. 名家评史记[M]. 北京: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1986. |
[5] | [清]刘熙载.艺概·文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78. |
[6] | 陈桐生. 《史记·滑稽列传》四论[J]. 汉中师范学院学报, 1996(4): 37–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