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失败最近又成为一个新的研究热点。创业的高失败率很早就引起学者们的关注，早期的研究关注失败率与经济发展、政府政策间的关系，致力于寻找降低失败率的有效措施。但是这些宏观层面的研究并不能解释创业者经历创业失败后巨大的差异性变化，也忽视了创业失败在财富创造中的价值（McGrath，1999）。过程视角下的创业失败研究关注创业者的人力及社会资本特征对后续创业行为和绩效的影响，缺乏对中间机制的探讨，对失败后创业者行为和绩效的差异性解释力和预测力不足。随着创业研究从关注行为理性深化为关注认知理性（Grégoire等，2011），近年来学者们致力于归纳并识别具有共性规范和合理性的创业认知对创业行为的作用机制（杨俊等，2015）。看似千差万别的创业行为背后，存在创业者思维和认知的理性逻辑。从本质上来说，创业活动的独特性来自于创业情境诱发的认知和思维过程的差异性（Venkataraman等，2012）。创业失败这一独特的情境为研究创业者的思维认知转换与演化提供了天然试验场，也为认知学派的研究积累了大量研究素材。同时，认知学派的兴起也极大地推动了创业失败研究深入，使其成为一个新的研究热点，产生了一系列的研究成果。

虽然学者们对于创业失败的界定尚存在一定分歧，但是大多数学者认同McGrath在1999年提出创业失败的定义，该定义将创业失败界定为创业者未达成其目标条件下对新创企业的终止（McGrath，1999）。随后Shepherd等（2009）根据该定义进行可操作化处理，提出创业失败为新创企业面临收入下降或费用攀升，且无法获得新的融资的情况下，企业难以在当前所有权和经营权的状态下继续运营。综合二位学者界定，本文梳理创业失败研究成果时，采用的定义为：创业者未达成其目标条件下对新创企业的终止或退出新创企业经营活动。本文首先在梳理创业失败研究发展脉络的基础上，提出认知视角下的研究范式具有理论前沿性和研究挑战性，能够更好地解释创业现象和指导创业实践。然后，从创业思维、创业知识和创业能力三方面述评认知视角下创业失败的最新研究成果和研究进展。最后，根据最新研究成果构建理论框架并提出未来研究展望。

随着从关注某些特定人群的创业特质论转移到创业过程论，创业变成一种线性活动，包括机会识别、机会开发、资源获取、计划实施、新企业管理和退出等一系列活动，某种程度上变成另一个版本的管理，仅仅是前者适用新创建组织（Neck等，2014）。创业过程学派侧重于归纳创业过程中的行为规律，忽视创业情境、创业者和行为互动研究，缺乏中间机制探讨，无法解答创业者在不同情境下行为决策的巨大差异。创业认知学派关注创业者的认知和思维，研究创业者用于评价、判断和决策的知识结构形成和演化规律，解释千差万别行为背后的认知规律和理性逻辑。过程视角下创业研究用行为解释绩效，用研究管理者思路研究创业者；而认知视角下的研究则在深化对创业活动本质认识的基础上，深剖创业者为应对不确定性的思维模式、认知逻辑和决策规则等如何形成与演化。创业失败的研究发展某种程度上与创业研究总体发展脉络一致。创业失败的研究体现一个从宏观环境层面到企业层面，再到创业者个体微观层面的研究思路（Khelil，2016），对创业者微观层面研究由关注创业失败行为理性的过程研究，逐渐转变为关注创业思维、创业知识、创业能力形成与演化的认知理性研究。这种研究思路的变化是学者们对创业活动独特性本质认识逐步深化并慢慢逼近创业实践的结果。

早期创业失败研究主要关注新企业的死亡率高低、死亡率与经济发展、政府政策间的关系、新企业失败原因以及如何在国家政策、企业层面避免失败（Harris and Sutton，1986；Sutton，1987；Clute和Garman，1980；Romanelli，1989；Baumol，1996；Bruno等，1992）。其研究的思路基本遵循创业失败对创业者、社会资源和经济发展造成很大负向影响，应该竭力避免失败，降低新企业的失败率。早期的创业失败研究主要围绕失败率高这一现象，在分析失败原因的基础上找到降低失败率的有效措施。随着对创业失败原因和影响研究的深入，学者们建议应该从法律政策、经济政策和社会支持等角度给予创业失败者保护、支持和关怀，从文化和社会氛围角度提出宽容失败，给创业者更多心理和社会支持。这一时期的研究主要从宏观层面来研究创业失败，将创业者或有失败经历的创业者看成一个整体来研究，忽略了微观层次上创业者的差异性。更具体来说，忽略了创业者经历创业失败后的个体反应、应对措施及其后续行为的差异性，而这些研究逐渐成为过程学派学者关注的重点。

McGrath（1999）在AMR上发表论文《向前看：实物期权推理与创业失败》，详细分析创业失败在财富创造中的价值，提出“反失败偏见”。自此，创业失败研究逐渐进入主流创业研究者的视野。同时，创业失败成为学术研究潮流也与创业过程学派的兴起有关，学术研究焦点从相对宏观层面转移到关注创业者本身。借助创业过程视角下丰富的研究成果，研究者关注创业者先前创业失败经历或经验对后续行为和再创业绩效的影响。相比于早期创业失败原因的研究，过程视角下的失败研究更多强调创业者的主体地位，即创业者的归因行为。先前创业失败经验对后续创业活动影响研究主要体现在有失败经历的创业者是否再创业、再创业绩效是否更好以及什么条件下再创业绩效更好等方面（Delmar 和 Shane，2006；Chandler等，2005；Chatterji，2009；张玉利等，2008；龙丹等2013；Zhang等，2013；Eggers和Song，2015）。经历创业失败的一部分创业者选择了再创业，但他们的再创业绩效并不一定更好，有学者提出一定条件下的再创业绩效会更好，这些条件包括吸取失败教训、内部归因、先前失败次数和先前创业经验等。但是相关研究成果之间存在矛盾，这激励学者从更深层次上讨论创业者经历失败后行为背后的认知和思维过程，认知学派的兴起为这类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和理论基础。

创业认知是创业者在机会评价和新创企业成长过程中用于做出评价、判断和决策的知识结构（Mitchell等，2007），创业认知研究旨在回答“创业者如何思维和决策”等更具有挑战性的深层次问题。认知视角下的创业研究关注创业者在创业过程中用于评价、判断和决策的知识结构如何形成与演化，探索创业者如何思维和决策，进而产生差异性的行为。认知视角下创业失败相关的前沿研究试图回答如下问题：创业失败经历是否以及如何丰富和完善创业者的知识、思维转变和能力提升，以及在这个过程中创业者的作用。认知视角下的创业失败研究能够更好地解答有失败经历的创业者在后续创业过程中行为的差异性，其原因在于创业者将失败经历转化为思维、知识和能力的路径和方式存在很大差异。整体而言，学者们认为失败经历会引起创业者不同的情绪体验、评估导向、态度评价和归因倾向等认知层面的因素发生改变（Shepherd，2003；Yamakawa和Deeds，2011；Ucbasaran等，2013；Jenkins等，2014），在此基础上使他们对创业失败产生不同的意义构建，从而导致其知识结构、创业思维和创业能力发生变化。

创业认知研究以创业过程和行为为情境，集中于识别创业者在创业过程中的思维过程和认知风格，目的是为了归纳可以被教授的创业认知和决策过程（Mitchell等，2007）。认知视角下的研究发现，完善的创业知识结构或专家型的创业知识、创业思维是可以被识别和培养的（Krueger Jr，2007）。也就是说，通过这一类型的研究成果可以帮助创业者更好地利用创业失败经历，将失败通过自身努力转化为完善的知识结构，转变和提升创业思维，增强和提升创业能力。本部分主要依据创业者将失败经历转化为创业思维、创业知识和创业能力三方面梳理最新的研究成果。

创业失败给创业者带来很多负向影响，学者们使用失败成本概括这些负向影响，这些成本主要包括以下三种：失业、个人收入减少、个人债务及机会成本等经济损失（Cope，2011；Arora和Nandkumar，2011；Lee等，2007）；损害社会网络关系、给创业者带来污名影响其未来发展等社会成本（Harris 和 Sutton，1986；Singh等，2007；Cardon等，2011）；悲痛、羞辱、生气、愤怒、内疚的负面情绪以及产生无助感、降低自我效能感等心理成本（Cardon和McGrath，1999；Shepherd，2003；Singh等，2007；Brunstein和Gollwitzer，1996）。由于这些成本的存在，创业失败学习会遇到很多障碍和阻力。同时也正是由于这些成本，创业失败会激发创业者的挑战性反思，刺激创业者改变心智模式（Cope，2005）。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创业失败学习也是一个意义构建的过程，它要求包括元认知、类比思维和复杂思维等较高层次的思维方式的相互作用（Byrne 和 Shepherd，2015）。这些较高层次的思维方式互动也会极大地影响创业者的心智模式和创业思维的改变。最新的研究成果表明创业失败带来的情绪与失败的意义构建、创业思维转变关系密切。Byrne和 Shepherd（2015）通过叙事法描述了8个创业失败者的案例，研究发现失败后的负面情绪能够启动与失败损失相关的思维模式，积极情绪诱发创业者更多关注失败事件本身，为处理失败提供更多认知资源；关注失败事件和提升自我反思的认知策略有助于完成失败的意义构建，进而改变创业思维。Wolfe和 Shepherd（2015）从失败后意义构建视角解读个体经历失败后如何反思创业导向，他们认为对创业导向的反思意味着如何理解和解读失败，不同反思导致不一样的思维转变。以上分析可见学者们认为对失败的不同意义构建导致创业思维的转变存在显著性差异。

创业失败往往使创业者的思维方式发生很大转变，概括起来已有研究主要关注创业失败对创业者的失败认知思维、创新性思维和冒险性思维的影响。如何将创业失败转化为创业思维的改变，一个主要研究思路是对比有失败经历和无失败经历的创业者对创业以及失败认知的思维改变。大多数创业者在其创业生涯中都经历过失败，甚至许多人经历过很多次失败，经历过失败有利于创业者形成灵活有效的心智模式。没有失败经历的创业者因为“预失败偏见”（pre-failure bias，主要是指没有经历失败的人对失败的担心）对创业和机会多少会有不现实的预期（Mitchell等，2008）。那么，创业者经历失败后如何形成有效的心智模式，为什么有的创业者经历失败后停止努力而有人将失败视为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主要取决于创业者经历失败后能否形成一种新的交易承诺思维模式（new transaction commitment mindset），该思维模式主要有三个维度进行表征：创业决策能力的评估、新企业成功概率的判断以及先前创业经验（Smith等，2009）。经历失败后创业者如果对上述三个方面的判断和评估都很高，将会积极参与到新的创业活动中，将失败视为重新开始的机会。此外，还有学者关注失败后创业者对失败认知的思维变化，Singh等 (2015) 认为创业失败带来的污名随时间推移逐步变化，污名最终也可能诱发部分创业者思维的深度转化，将失败作为人生中负面事件转化为积极事件。这种思维方式的转换不仅仅与创业者自身努力有关，也可以通过教育培训予以转换，培训创业者快速、低成本地进行失败，将创业失败当成创业过程中的正常现象，正确对待其价值（Isenberg，2011）。

创业失败也会影响创业者的创新性思维。创业失败后，创业者会采用不同的信息收集和处理方式，他们去新地方收集信息以拓宽信息宽度和增加信息深度；失败揭示了之前信息处理方式无效或不适合，证明先前假设的不正确，进而促使创业者改变信息处理方式。此外，通过失败开阔思路，发现以前的认知图式中的缺陷，个体可能重新查阅之前认为是不相关的信息，进而创造新的思维方式（Diwas等，2013）。失败刺激创业者去采用一种探索性的搜寻新可能的方法，刺激创业者选择新举措（March，1991）。失败经历获得跟成功不一样的思维和知识，失败更可能直接导致学习，失败经历使创业者更富有思想性，导致其考虑新的模式、新的想法或新的机会（Shepherd等，2014）。但是创新并非是失败的必然产物，而是取决于创业者是否可以从失败情景中进行有效学习（Green等，2003）。创造性的思维将会因为承认失败而激活，失败前的乐观被失败后的现实替代，从而促使新的机会不断被创造出来。总体而言，学者们认为失败揭示了先前的目的和手段的错误或矛盾之处，能够激发创业者的创新性思维，进而挖掘新机会，探索新措施，开发新的商业模式。

创业失败对冒险性思维的影响方面，研究成果之间存在不一致的结论。根据前景理论，大多数人在面临损失的时候是风险偏好者，更容易冒险（Kahneman 和 Tversky，1979），创业失败带给创业者一系列的损失和成本，可能会让创业者破釜沉舟，加大其冒险性思维。但是已有研究并没有支持这一研究结论。Ucbasaran等（2010）发现，失败让创业者再次创业时很少过度自信，但风险承担倾向或者说冒险性思维没有显著变化。但也有学者得出相反的研究结论。创业失败导致创业者风险承担倾向的明显下降，也就是说创业失败降低创业者冒险性思维，创业者经历失败后可能产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思维和心理。倪宁（2006）认为中等程度的失败能促进冒险意愿，在这种情况下，创业者有意愿进行新的尝试并力图东山再起。到目前为止，失败导致创业者冒险性思维变化的研究尚存在一定分歧，某种程度上与冒险性的定义以及测量方式存在较大差异有一定关系。

创业知识是新企业创建、成长过程中用于机会识别、资源配置、新企业运营管理和战略选择并能创造经济效益的知识（单标安等，2015）。Politis（2005）认为创业学习是经验转化为知识的过程，先前的成功或失败创业经历都会积累一种知识，他识别出创业学习两个最重要的结果变量：机会识别知识和应对新进入缺陷知识。关于失败经历转化为创业知识的研究也主要围绕这两方面展开。较多学者从学习和信息加工理论视角分析失败对创业者知识结构改变的影响。Madsen和Desai（2010）研究表明先前的失败和成功对学习动机和知识获取方面产生不同影响。在学习动机方面，先前成功导致创业者可能按照老方法做事，容易导致过度自信；而失败后会积极寻找失败原因进而诱发学习。在知识获取方面，成功后创业者很可能总结为：他们已经具有理解情境的必需知识，因而只是有限地、局部地搜索信息，很可能是完善而不是重新审视已有的假设、信念和认知图式；失败则诱发创业者重新思考和审视先前假设和创业知识。已经有学者开始关注创业者通过失败经历获取哪些专门知识，如Mueller和Shepherd（2016）通过114名创业者对3个机会识别场景的口头报告分析，发现拥有包含机会原型、直觉认知风格等认知集的创业者更容易将失败经验转化为机会识别中结构联结知识。他们使用准试验和实证数据分析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发现创业失败经历改变创业者脑中对机会的联结知识，不仅回答了创业失败经历有助于获取机会识别知识，而且回答了创业者的哪些特征和属性有助于将其创业失败经历转化为机会识别知识。

除了机会识别知识，通过失败经历也有助于帮助创业者获取应对新进入缺陷的知识。Stam和Schutjens（2006）认为失败经历有助于创业者转化为内部和外部的知识：前者是与新企业创建、运营管理以及关闭等相关的创业知识；后者是指与机会识别和创业警觉性相关的知识。此项研究与Politis（2005）提出的创业学习获取的两种知识研究思路很相似。相比之下，Cope（2011）认为失败经历更多转化为应对新进入缺陷的管理知识，他的研究通过8位破产的创业者的案例访谈，提炼出创业失败学习有助于创业者获取四方面的知识：自我认知的知识、商业知识、网络关系管理和新企业管理知识。于晓宇等（2013）访谈了我国12家首次创业失败的创业者，通过内容分析得出创业失败学习的内容包括自我学习、内部学习和外部学习，自我学习包括对自我优势、劣势和信念态度等认知改变；内部学习与企业管理相关的知识；外部学习是指机会识别和外部关系管理知识。这一研究成果与前两位国外学者的研究有共同之处，同时体现出我国创业者创业失败学习的重点和特色。

相对于将失败经历转化为创业思维和创业能力的研究，将失败经历转化为创业知识的研究成果更丰富。除了关注创业者通过失败经历获取哪些专门知识以外，学者们还关注影响知识结构转化的前置限制条件。Shepherd（2003）提出创业失败后产生的悲痛情绪干扰创业者的信息加工处理过程，影响后续创业失败学习，创业者如果能够更快地从悲痛情绪中恢复，那么可以获取更多创业知识。创业者经历失败后的悲痛情绪也会有差异，有学者开始研究为什么对于相似的失败事件，创业者对失败的反应存在很大差异。创业者对失败所带来损失的不同解读会导致悲痛情绪的差异，创业者将失败越多评估为“伤害—损失”，产生越大的悲痛情绪；如果创业者采用“威胁—挑战”这种未来导向的评估方式，则有利于其更快地将失败经历转化为创业知识，并在未来的创业活动中表现更好（Jenkins等，2014）。除了失败后产生的悲痛情绪以及对失败的评估影响创业者将失败经历转化为创业知识以外，创业者的先前经验和知识也会影响这一过程。Politis和Gabrielsson（2009）研究发现具有先前创业经验和先前失败经验的创业者对失败有更积极的态度，且比由于个人原因而关闭企业的创业者对失败的态度更积极，能够更理性地对待创业失败，更好地将失败经历转化为创业知识。

此外，创业者具有的先前知识和经验也影响失败经历转化为创业知识的过程。组织创建时拥有的知识决定其随后搜寻什么样的信息、有什么样的经历以及如何解读所遇到的困难（Huber，1991）。同样的创业者先前经验和知识也会影响其后续知识获取方式和过程。Petkova(2009)提出创业失败学习模型研究创业者如何将失败经验转化为知识，他认为，创业者的通用知识越多，对创业失败结果解读越准确；创业者拥有与某一行动相关的专有知识越多，越容易解读创业失败，准确归因的可能性越大，越有可能修正更新和调整原来的知识结构。Ucbasaran等（2010）在英国调查了576个创业者，发现组合创业者（portfolio entrepreneur）能够根据经验调整预期，他们遭遇失败后比创业新手更现实，因为他们能够从创业失败的反馈中有效学习。也就是说先前经验帮助创业者更好地应对、解读创业失败，并将其转化为新的创业知识。

创业者如何从失败经历中发展创业能力？许多研究都认为创业失败学习有助于创业者获得更多知识，并进而通过这种方式扩大创业者创业能力的初始禀赋（Baron，2004）。经验学习理论认为学习的过程是获取和转换信息的过程（Kolb，1984），具体到创业失败学习，其获取信息的方式为感悟（apprehension），即通过有形的、即时经验，直接感知具体的亲身经历的失败事件，而信息转换方式为反思或主动实践。不论以智力运作为导向、关注创业者内部的反思，还是以行为活动、操纵外部世界为导向的主动实践都直接导致创业能力的提升。能力的提升最重要的是知识吸收和转化（Cohen 和 Levinthal，1990），反思是一个重要的吸收、内化和转化知识的过程，该过程有助于将创业失败经历转化为创业能力的提升。静态的知识和动态的行为中间，能力提升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换机制。因此，将失败经验转化为行为层面的实践活动，离不开创业能力的提升。创业能力的形成离不开学习，有学者提出创业学习是发展创业能力的关键（谢雅萍和黄美娇，2014）。

最近有学者开始关注创业失败对创业能力形成的影响，但是较少关注创业失败如何影响创业能力提升。认识创业失败价值是创业者管理失败的起点，赵文红等（2014）通过文献分析发现创业失败带给创业者的价值主要有助于三种能力的提升：机会搜寻和识别能力、资源管理技能、创业者和团队的自我管理和应对挫折能力。此外，已有研究较多关注将失败经历获取的知识应用到再次创业中的能力，如Mitchell等(2005)发现初次创业者最需要从初次创业失败中学习，但在遭遇初次创业失败以后真正能够通过学习从失败中吸取教训并提升创业能力的初次创业者却少之又少；创业失败后最善于通过学习总结经验教训提升创业能力的是那些已经积累了一定创业经验的创业者。还有学者发现类似的研究结论，Toft-Kehler等（2014）研究发现专家型创业者能够很好地将经验转化为知识和技能，创业新手实际上不能将创业知识应用到新企业中，除非是先前创业和现在创业情境相似性很高。能否将失败经历学习到的知识延伸和导入到新情境或后续创业过程，需要创业者具有跨情境的抽象和概括能力（Cope，2005），如果盲目地将其认为学习到的“新知识”延伸和导入到新情境或后续创业过程中，可能会导致其再次创业失败。

本部分从创业思维、创业知识和创业能力三方面综述了已有认知视角下的创业失败研究。创业思维层面的创业失败研究主要关注创业者通过对失败的意义构建不同进而影响其思维方式改变，具体体现为对失败的认知、创新性和冒险性思维的改变。创业思维的改变是认知和行为改变的基础和源泉，也是最基础的逻辑架构。相比于创业思维的改变，创业知识的增加则是创业失败学习最直接的产出和结果表现形式。已有这方面的研究成果更多从具体的功能性角度来衡量创业知识，基于创业过程中所需要的具体知识来度量和分析失败经历带给创业者哪些创业知识。该方面的研究思路和设计有利于从微观层面进行实证研究，因此产生了一系列的成果，不仅回答了失败经历有助于哪些专门的创业知识增加，而且分析了其转化过程和限制条件。从广义来说，创业能力是指完成创业任务所具备的特质、技能和知识（Muzychenko，2008），本文为更详细地刻画失败经历带给创业者认知层面的具体改变，未采用广义的创业能力的定义，而是将创业能力限定为完成创业任务或承担创业者角色所具备的技能。创业失败学习到创业能力的提升离不开创业知识的吸收和转化，同时在静态的创业知识和动态的创业行为中间，创业能力提升是一个重要的桥梁和中介机制。从某种意义上说，创业思维是创业知识和创业能力改变的前提和基础，创业知识是创业能力提升的表现形式，创业能力是创业知识转化为创业行为的保障。

根据上述认知视角下创业失败研究现状和进展的梳理和评论，并结合未来可能研究方向，本文提出一个研究框架（如图 1）。

图 1 认知视角下创业失败研究模型构建

图选项

首先，创业者如何将创业失败经历进行转换，已有研究较多从学习机制进行研究，相对忽视信息加工机制研究。学习机制方面的研究主要关注创业者经历失败后学习的内容、过程以及学习方式的选择，影响创业者学习的因素主要包括创业者的先前知识和经验、悲痛情绪以及对失败的态度、评估和归因倾向。尤其是围绕失败后产生的悲痛情绪，以JBV主编、印第安纳大学Shepherd教授为核心的研究团队产生了一系列成果。由于创业失败的创业者样本难以获取，他们的研究更多采用质化研究范式提出一系列概念性模型，其概念模型以失败引发的悲痛情绪为开始，然后引入心理所有权、自我同情、自我效能、情商、组织支持、恢复策略等变量调节悲痛情绪与创业失败学习的关系（Shepherd，2009；Shepherd和Cardon，2009； Shepherd和Covin，2009；Shepherd等，2009a，b）。他们的研究为后续研究创业者的哪些特质或属性有助于将失败经历更好地转化为创业思维、知识和能力提供了思路和方向。沿着这个研究逻辑和研究脉络很多学者关注为何创业者经历失败后产生不同的悲痛情绪，尤其是创业失败带给创业者的经济损失差不多的情况下，创业者的悲痛情绪仍然存在较大差异。这可能与创业者对失败的态度、评估导向、归因倾向以及先前创业知识和经验等有较大关系和影响。

信息加工理论是认知心理学中非常经典且占据主导地位的理论（Atkinston和Shiffrin，1968）。它能够解释个体如何获取、辨识、储存、使用信息，通过对这一过程的分析以了解个体对外界刺激的认知机制。已有研究较少从认知加工机制来研究如何将失败经历或经验进行转换，有一些研究开始从失败的意义建构视角来解读创业者如何解读和分析失败信息，未来研究应该借助认知心理学的一些重要理论和构念深入分析，创业者如何分析解读失败信息，哪些因素影响信息解读，对失败信息的获取、辨识、储存、使用方式的不同如何导致不同的结果。

其次，未来研究需要强调失败情境下创业者人格对学习和信息加工机制的影响。创业特质论强调创业者对创业成败的重要性的思路并没有错，其局限性在于将创业者与创业过程和创业行为以及情境割裂，片面归纳成功创业者的人格心理特征（杨俊等，2015）。未来研究需要关注创业者人格在失败经历转化过程中的作用和影响机制。有学者使用农民创业者样本检验大五人格对创业失败学习的影响，发现经验开放性促使农民创业者对信息保持敏锐的警觉，有助于创业者反思失败，从中学习并吸收经验和教训，推动突破性创新；外倾性人格有利于农民创业者追逐风险，坦然面对试错实验中可能反复出现的失败，有助于创业失败学习（罗明忠和陈明，2014）。面对创业失败这种极端的创业情境，创业者身上的一些复杂人格如自恋、过度自信和过度乐观等，对后续创业失败学习和失败信息加工，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样研究具有一定挑战性，同时可能会得出一些有价值的研究结论。此外，未来研究应该根据主流人格心理学中比较成熟的测验工具，同时根据创业情境进行修正以提高测量工具的信度和效度。

再次，相比于将失败经历转化为创业思维和创业知识研究，创业能力研究没有得到足够重视。已有研究较多从创业思维和创业知识角度来研究创业者如何将失败经历进行转换，概括起来，创业者通过失败经历改变失败认知、创新性和冒险性思维，同时获得机会识别和应对新进入缺陷等方面的知识。对创业能力的研究仅仅关注创业者是否能将失败获取的知识应用到实际创业过程中的能力，相对忽视获得哪些专门的创业能力。在创业过程中，创业者必须同时担任两种角色：首先，根据感知的环境变化通过多种方式和途径识别到有价值和潜力的机会；其次，创业者需要有效地管理和配置内外部资源以利用机会（Chandler和Hanks，1994）。基于此，未来研究需要关注创业者如何将失败经历转换为机会识别和资源平衡能力。在创业失败情境下，这两种能力与创业学习紧密相关。失败刺激创业者去采用新的搜寻方法，选择新措施，强化对变异的搜索和理解，增加探索新可能性以降低不确定 (March，1991；McGrath，1999；Minniti和Bygrave，2001)，而这有助于识别新机会，提升机会识别能力。创业失败带给创业者一系列成本使其再创业过程中面临更大的资源约束，这就要求创业者善于用发现的眼光洞悉身边各种资源的属性，将它们创造性地整合起来，有效的创业失败学习有助于提升创业者的资源平衡能力。

最后，为了更好地回答“什么样的创业者能够经过学习将创业失败经历转化为知识增加、思维改变、能力提升？”这一前沿问题，需要多学科知识的交叉和融合，同时采用创新性的研究方法和研究设计。如认知理论、人力资本和学习理论的互补和交叉研究可以更好地理解和分析创业者采取某一看似奇怪行为背后的理性因素和深层次原因。例如，对于经济绩效一直很低的企业，创业者为何仍然坚持继续投入而不选择关闭企业，早期研究从创业者人力资本，如可替代的雇佣机会、创业获得精神回报以及转换职业的成本等层面解读这一行为（Gimeno等，1997），也有学者使用管理心理学中的承诺升级来解释创业者对创业目标高度认同倾向于证明之前行为的正确性从而选择不放弃（Hayward等，2006）。最新的研究启发学者和实践者重新考虑承诺升级行为背后的解释逻辑，有些情况下的延迟失败帮助创业者平衡失败引发的财务和情绪成本，进而加速整体恢复过程，一段时间的坚持可能有助于恢复和改善后续创业行动（Shepherd等，2009）。创业者的承诺升级行为背后可能会产生经济成本，增加创业者的财务负担，但是同时也给其一定时间缓解其情绪成本，有助于其整体恢复。也就是说，创业者这一看似非理性行为背后也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创业者所采取的某种行为背后的思维过程与其采取的差异性行为本身相比，可能更有趣，也更具有挑战性。